| 學達書庫 > 簡薰 > 憐夫人 | 上頁 下頁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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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午飯,又陪爹娘喝了茶,下人來報,說二少爺房間已經放好暖石,蘇玉振才在莊氏的催促下,回房小歇。 蘇玉振一覺醒來,覺得有點口渴,天寒,桌子上的茶早已經冰涼,轉身穿了襖子跟披風,便往耳房走去。 耳房旁的灶子上果然溫著茶,正要伸手拿壺,卻聽見福嬸的聲音,「哎,二少爺,您這是做什麼呢,這種事情讓下人來就好,怎麼自己倒茶喝。」 蘇玉振笑了笑,「沒關係。」 雖然是富貴人家出身,但懂事以來日子卻不是太富貴,他師傅又是個安貧樂道的,因此他也不覺得給自己倒茶有什麼,何況他住的這松竹院,別說主屋跟耳房外有回廊相通,就連耳房連接的小灶也都有小頂帳,即便雪大,也落不著身上。 但福嬸可不這麼想。 福嬸是家生子,忠心耿耿不說,下面還有四、五個丫頭專門打理這院子,這麼多人卻讓二少爺自己來小灶倒熱茶,這傳出去,還能聽嗎? 「少爺,外面雪大……」 「福嬸,那丫頭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福嬸就著自家少爺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一丫頭雙手捧著書,從另一邊的抄手遊廊朝垂花門的方向走去。 沒有髮型可言,當然也沒有發飾,身上穿的是一件舊襖子,走路一蹦一跳……福嬸陪笑,「二少爺,這丫頭是最近三個月才來的,腦子有時候會犯傻,您多擔待。」 他是霜降過後才出的門,這麼說來,這丫頭是他出門未久便進來的。 「大管家這麼精,怎麼會收個傻丫頭?」 「這個……這個是有原因的。」 「喔?說來聽聽。」 福嬸知道二少爺雖然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卻十分精明,不敢隱瞞,「這丫頭是陳嫂一個遠親,成親好幾年都生不出孩子,夫家已經對她很寬容,沒想到她竟然因為嫉妒三房小妾再度有孕,推了對方,幸好她丈夫剛好經過,趕緊差人請了大夫,否則不堪設想,不過這樣一來,當然是容不得她留下了。」 蘇玉振點了點頭,原來是下堂妻啊,還是因爭寵而被休離的下堂妻。 妻妾成群固然挺不錯,就這點麻煩。 就如嫂子元氏人挺好,但至今膝下無子,總是難掩煩憂,大哥對她也不是很上心,幸好爹娘力挺這媳婦,那些小妾才不敢放肆。 一心想當主母的小妾他也不是沒見過,深宅大院,小妾對丈夫來說是解語花,對元配來說那可能是黃鼠狼。 「做出這種事情,夫家自然容她不得,當天便寫了休書,連東西都不讓收拾就趕她出門,她無處可去,只能回娘家,不過她兄嫂也狠,說她心腸歹毒,有辱門風,也不管外面下著大雨,硬是不願讓她進門,把她擋在門外。」 蘇玉振想,這女人要是真如此歹毒,應該容不得「三房」小妾,何況是「再度」有孕,還那麼剛好就讓丈夫撞見,事情只怕另有蹊蹺。 「她娘跟陳嫂是表姊妹,以前也常有往來,這丫頭便來投靠陳嫂,還沒請示大管家呢,就病了一場,大管家知道她推了小妾,覺得心腸不好,不能留,原本是打算等她病好就把她送走,可誰知道她雖然醒了,卻傻掉了,也不認得人,連衣服要扣左襟還是右襟都搞不清楚,還一直問這是哪,自己是誰,中間又昏了一次,醒來後有好半天都不說話,大夫說大概是被休刺激過度,加上病了,才會這樣,因此大家對她有時說話、舉止少了規矩,也就較寬容些了。」 「所以她對以前的事情全部不記得了?」 「是啊,第一天下床,連鞋子怎麼穿都不知道,陳嫂也是看著她長大的,見好好一個孩子變成這樣,就跟大管家求情,就算她以前不好,現在也不記得了,現在夫家不要,娘家不容,沒地方去太可憐,她現在都傻了,不會有那些心思,不如讓她跟自己一起洗衣服。」 「以前是元配的話,洗衣服這種事情幹不來吧?」 福嬸笑說,「那可不,只是說來也巧了,她留下來後沒多久,剛好阿忠的娘生病,他回鄉下探病,書庫沒人打理,這也不要緊,沒想到幾位孫少爺跑去玩,架子弄倒好幾個,書散了一地,這下可不能不管了,也不知道她從哪聽來這件事情,自告奮勇去找大管家,說她有辦法,大管家原本以為她病糊塗了,連衣服都洗不好,哪可能識字呢,沒想到她當場背起經書,倒是嚇了大管家一跳,過幾天,她還真把書庫收拾妥當,書一本一本都放得好好的,阿忠以前是照筆劃排,這丫頭倒不一樣,不知道是按照什麼排的,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蘇玉振一笑,「該不會是亂排一通吧?」 「那倒不會,大管家親自試過,跟她說了書名,她馬上知道是放在哪個架子,立刻抽出來,看著一時半刻也找不到人打理書庫,便讓她住在書庫的耳房,就負責打掃跟整理,又讓她初一十五去市集轉轉,有什麼有趣的本子便買回來。」 蘇家四代經商,生意做大了,自然想要有些文人氣,書庫藏書萬卷,整理起來並不容易,何況福嬸說了,那丫頭是從頭到尾全部重新改過,可見的確有點本事。 「這樣看來還挺能幹的。」 「是還不壞,就是性子有點奇怪。」福嬸笑說,「明明也嫁過人,但卻不會針線,有過翁姑,卻不會奉茶,識得的字是不少,但寫出來的字卻奇醜無比,不過人倒是好相處,也聽話,之前老夫人吩咐了,等二少爺回府,要她記得每天去少爺書房的案頭看看,如果您沒翻的書,就拿回大書庫,若是有興趣的,讓她再找找有沒有差不多的給放上去,給二少爺打發時間,剛剛大概是換書來的。」 「你剛剛說,她都住在書庫耳房?」 「是。」 當天色暗下,蘇玉振換上黑色披風,撐著傘,朝書庫走去。 那丫頭實在太像一個人了,雖然只是遠遠的一眼,但他還是瞬間想起了記憶裡的那個身影。 他沒辦法裝作不知道,覺得自己一定要去看一看。 書院耳房中的燈亮著。 他走過去,敲了敲門。 「晴兒,你來得真快,我也才剛回來呢。」 門呀的一聲從裡面開了,女子一手開門,一手拿著塊餅咬著,也沒仔細看來人,又回桌子上翻找,「最近事情多,我只折了一些,你回頭跟吳姨娘說……」 「我不是晴兒。」 那女子轉過頭,一見是個陌生人,張大嘴巴,吃了一半的餅從嘴裡掉下來,「你……你……你誰啊。」 夏憐兒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已經三個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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