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薰 > 憐夫人 | 上頁 下頁


  及至後來,為了不讓爺爺奶奶,以及母親觸景傷情,那塊刻了「玉振」的玉珮就一直放在蘇金聲房中的抽斗中……就這樣,蘇玉振終於在十五歲那年認祖歸宗。

  蘇鴻跟莊氏自是喜心翻倒,這孩子不但額有舊疤,懷有玉珮,手臂上的胎記也是一樣的,絕對是玉振沒錯。

  他說,當時滾落山坡,昏昏沉沉之間,只感覺有人抱起他,醒來已經在一處醫館裡,傷處無數,大夫說是一位道士送他來的,已經預付了診金,約定好一個月後來接他。

  蘇鴻與莊氏對孩子十分保護,從來沒想過哪日孩子會不見,因此未曾要他記得自己住哪,五歲的蘇玉振醒來之後,當然也就一問三不知了。

  偏偏身上的玉珮寫的又是「金聲」,他們遊遍東瑞國,也沒聽聞哪個大戶人家在找一個「金聲」,老道士說,能做的都做了,也算仁至義盡,他接下來要去南璘國,問他要跟呢,還是給他安排個農家住下,蘇玉振想也不想就說,要跟。

  於是兩人師徒相稱,一路遊歷。

  前陣子,老道士在北虞國偶然發現一種古書上才有記載的奇花,但又不是太確定,要他送信到臨海府的佛寺相詢主持,才有了後來與元氏的巧遇。

  蘇鴻與莊氏對這失而復得的孩子,自然是比起幼時更加寵愛,見他不愛讀書,只喜遊歷,便想,以蘇家之富,就算是個庸才,也一生衣食無憂,因此不欲勉強他,待偶然聽他說起經商之道,居然句句有理,蘇鴻是又驚又喜,問他何以得知,他只說十年遊歷,勝讀萬卷,蘇家錢莊與當鋪在他的建議下,做了些改變,生意果然蒸蒸日上。

  要說有什麼美中不足的,就是蘇玉振或許因從小在外,個性不比兄長穩重不說,還有些貪玩,已經二十歲了,卻不娶妻,春日遊湖,夏日策馬,秋日便去棋莊下棋,至於花街,誰不知道蘇家二少給賞錢最大方,各家頭牌都是他相好的姑娘。

  蘇金聲有妻有妾,兒女成群,幾次想給弟弟娶親,介紹名門淑女,都被婉拒,只說自己在外久了,喜歡外向的姑娘,大家閨秀又假又悶,他可伺候不來,如果要娶,他比較想娶明月樓的白玉姑娘,或者美人閣的仙音姑娘,白玉容貌嬌媚,仙音活潑可愛,有妻如此,才叫人生,不過爹娘大概不會答應。

  蘇鴻跟莊氏自然是不許煙花女子進門,但如此一來,也不好逼他成親,於是就變成這樣,到二十歲還未婚配,至於傳宗接代,反正金聲已經有三子四女,已可對祖宗交代,至於玉振,什麼也不求了,他平安就好。

  大戶人家,最麻煩的就是家業分配,幸好,蘇金聲對弟弟很是照顧,蘇玉振又對錢財不是很在意,也因此省掉不少大戶人家會有的爭執。

  這幾年,蘇鴻已經將庫房鑰匙交由蘇金聲管理,而前往各分鋪對帳核實,則由蘇玉振負責-曾經有分鋪掌櫃欺他年幼,不但不願意交出賬本,還出言不遜,蘇玉振當場便趕他出去,接下來數日,親自坐鎮錢莊,半個月後,他大膽的升了一個三十餘歲的記事做掌櫃,那記事自然是又驚又喜,直說一定會好好工作,報答二少爺。

  記事說到做到,一年後,那分鋪的存銀果然增加了不少,自此之後,沒人再敢小看這位二少爺。

  時至今日,東瑞國的商賈或多或少都聽過蘇家的事。

  蘇金聲沉著穩重,蘇玉振膽大心細。

  眼見那幾輛紫檀馬車在雪中慢慢不見,那胖大商人半讚歎,半羡慕的說:「果然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啊。」

  一早,蘇家那扇厚重的朱漆銅環大門便已經打開,一個小廝撐著傘,在大雪紛飛中朝官道的方向看著,一個多時辰後,終於看到蘇家的紫檀馬車。

  那小廝立刻朝大廳跑去,「二少爺回來啦。」

  於是,當蘇玉振下馬車時,看到的就是蘇鴻,莊氏,還有嫂子元氏,及大哥的幾個小妾在門口等他的盛況。

  父母是愛他之情,幾位嫂子們大概是看公婆都出來了,自己當然不能端坐屋中,於是趕緊也跟出來。

  可看這雪大的……

  「爹,娘,都說了,以後不要出來等我。」

  莊氏完全不管他這話,拉過手就看,見他氣色極佳,這才滿意-大概是掉過一次兒子的關係,所以他每年兩回出去查賬時,她總還是掛念,早看到一刻也是好的,蘇鴻也是一般心思,才會夫妻倆同在門口等。

  「餓不餓?」

  「太餓了,外面的東西可沒家裡好吃。」

  蘇玉振其實沒那樣餓,但他知道這樣說母親會很開心-莊氏一直覺得當初是自己沒在馬車翻覆時抱緊他,才會讓他滾落山坡,在外吃苦十年,也因此只要他顯得有需求,她都會很高興。

  莊氏聽他說餓,果然笑了,「是吧,自己家裡的東西才好,鄭嫂,讓廚娘趕緊開飯上來,唉,不行,我親自去看看,不要油又多加了,這小子不喜歡太油的菜。」

  蘇玉振看母親急匆匆的背影,笑了笑,跟蘇鴻一面聊天,一面偕同幾位嫂子走入大廳。

  午飯自是和樂融融。

  蘇玉振天性外向,跟父兄全然不同,因此不過短短幾年,他便跟東瑞國能來往的官家商賈都有交情了,他以前多有遊歷,北虞國,西延國,南璘國都有朋友,常請他們捎些有趣的玩意兒作為結交之物,生性老實的蘇鴻原本不知道這要幹麼,但這幾年,錢莊的存銀真的多了不少。

  「我捏准那些人的性子,投其所好的送禮物上門,東西價錢雖然不高,但重點是東瑞國買不到,他們必定心癢,待我送上名帖,自然歡迎上門,蘇家的紫檀馬車這樣好認,一出一入總有人瞧見,人家會想,原來連天下茶莊都跟我們有來往,喔,上官知府也跟我們有來往,這話一傳開,錢莊就成了安心保證,要存銀,自然就會想到我們了,那要借銀,自然也是我們。」

  蘇鴻聽得瞠目結舌,他老實做了一輩子生意,從來沒想過這種方法,「這,這誰教你的?」

  「有年春天,我跟師傅去南璘國時,看到各家千金搶著要買某間絲綢莊的布,覺得奇怪,所以問了一下,這才知道原來當地官家夫人的新衣服就是在這間綢緞莊裁制,姑娘們覺得連官家夫人都在用的,必定是好的,可是她們不知道,官家夫人身上的布,其實是老闆所贈,可不是她指定要買的。」

  蘇鴻想了想,懂了,是聯想。

  父子又聊了一些當鋪的事情,一旁的莊氏不滿,「玉振才剛回來,先讓他休息休息,這些事情明天再說吧。」

  蘇鴻知道溫順的妻子一旦說起小兒子,那就完全沒得商量,笑說,「你娘生氣了,過幾天再說。」

  「對了,娘,我這次出去,有件襖子給門勾破了,再給我做一件吧。」

  莊氏被他轉移了注意力,笑眯眯說,「張老闆昨天才請人來說,進了幾張狐狸皮,我讓他拿過來挑挑?」

  「我一個大男人挑皮料像什麼話,娘幫我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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