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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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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聽說皇帝許帝女,原本不看好這樁婚事,沒想到其華公主大有智慧,豁達可比賢者,所以末將恭喜。」懷化中侯又轉對李福熙拱手,「末將受教了。」 李福熙連忙還禮,「懷化中侯客氣,不嫌我說話大膽。」 懷化中侯大笑,「末將最是不客氣,所以年紀一把,還在七品升不上去,是公主不嫌棄我們這些粗人腦筋轉不過來,還慢慢跟我們說。末將現在想想公主的話,越想越有道理,我們那些兄弟想必也不稀罕誦經跟祭祀品,能把祭祀花費換成白米給窮困百姓,可比法事實在得多。」 定遠將軍雖然位階比懷化中侯高,但年紀輕,閱歷不深,此刻聽得懷化中侯這樣說,也覺得通曉了。 李福熙看著衛東風,心想,現在就剩下你啦,不表態一下? 衛東風雖然沒說話,內心卻思潮洶湧。一方面感懷那些逝去的兄弟,一方面又覺得其華公主說得有道理,他得往前看啊,他得繼續走。 李福熙溫和說:「大將軍可以請人立一個『天豐十八年,四月節戰士亡靈』的牌位,這牌位看要供在寺廟中,還是供在衛家的小佛堂都行,大將軍想念兄弟了,就去上炷香——我若亡故,只願有人放我在心中,而不是借著我的名義大肆鋪張。」 定遠將軍連忙說:「公主別這樣講,公主大吉。」 「人生一定會經歷生老病死,不用忌諱。」李福熙只差沒說,我連靈魂的重量都知道,二十一公克。 衛東風看著她,此刻內心感覺完全不同了——他之前當她是不懂事的公主,成親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這一個月以來,可以感覺得到她在討好他。早上明明睡眼惺蚣,還是要起來幫他穿朝服,晚上隔三差五親自下廚。毛姨娘說這公主很貼心,以前跳湖恐怕是誤傳,盈兒說嫡母教了她幾道菜,問她喜不喜歡嫡母,一向不擅長表達感情的衛盈點了點頭。 衛東風對其華公主沒大太的期待,能好好對毛姨娘,好好對待衛盈,他已經很滿意,也想著日後一定會給她面子,卻沒想到今日她的一番言論,讓他大大刮目相看。 仁慈,有智慧。 不逃避談論生死問題。 太常博士真不簡單,自己是主持祭祀的官員,卻能教出這樣豁達的女兒。 衛東風第一次覺得有人懂他——把祭祀的錢銀拿來給窮人吃飯很好,立個團體牌位放在衛家的佛堂也很好,這樣他想兄弟的時候,就能去佛堂上炷香。 其華公主……衛東風開始覺得很好…… 晚上,李福熙伺候了衛東風寬衣,自己先爬上去躺在裡側,然後衛東風吹熄蠟燭,就著窗外的月光也跟著躺下來。 成親兩個月來,除了李福熙癸水來的日子以外,為了快點有孩子,兩人是天天滾床單,但李福熙知道,今晚他肯定沒心情——與西庫一役,南巢死了上萬士兵。 衛東風聲名遠播,榮寵加身,可那些士兵的家人永遠無法團圖。 李福熙心想,或許這也是衛東風不願意做生意,不願意收孝敬的原因。他不想過得太奢華,因為那麼多人死,他卻風光的活著,他過不了自己那關。 這樣的衛東風,李福熙很喜歡。 「大將軍。」李福熙側過身子,溫和的相勸,「刀劍無眼,我想那些小兵上戰場時,內心也都有為國捐軀的準備,不會埋怨大將軍的。再者,大將軍保衛了南巢數十年安寧,也是保衛了那些小兵的家人啊,讓他們得以安居樂業,不用流離失所,大將軍四年前曾經建言,給這些傷亡軍官家屬免稅待遇,皇帝也允了。大將軍心中有兄弟,兄弟們肯定也希望成為大將軍的力量,而不是蚩礙。」 面對成親兩個月的新妻,在經過下午的討論祭祀之後,衛東風對她已經改觀,也稍微願意敞開心房,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我當時年輕氣盛,沒去考慮傷亡問題,只覺得誘敵深入,再以雙翼陣包夾一定能殺得西庫措手不及。如果知道傷亡會那樣慘重,我可能會另外想其他陣法,或許可以保住多一些人命。」 李福熙看衛東風眉頭深鎖,覺得心疼,伸手去鬆開他的眉心,「如果不是大將軍當機立斷,我們南巢國可能已經覆滅。大將軍,西庫可是五十萬兵馬,我們南巢只有十萬少年兵,以少敵多,本就不容易。 「西庫人天性兇殘野蠻,一旦西庫大兵入侵,我想都不敢想南巢會變成什麼模樣,萬一要求京城皇室貴族都脫去上衣,身披羊皮,頸系牽繩,跪在路邊行那牽羊之禮,那還不如死了痛快。」 衛東風知道做大事不能拘小節,可是那些是人命,不是小節,每年到立夏時節,他就會低落數日。死亡的上萬人中,有五百一十五人是獨子,本可免役,但為了保家衛國,自願入伍。 五百一十五人,衛東風忘不了這個數字。 深夜裡,李福熙溫柔的聲音傳入耳中,那樣溫和,那樣溫暖,緩慢地熨平他褶皺的內心——是,那一役是死了上萬少年兵,可是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南巢國可能就落敗了,屆時,西庫一定使勁的折辱全國南巢人。 他衛東風已經保護不了那些兄弟了,那麼至少要保護他們的家人。 絕對不能讓他們家人像南蒲國人一樣到異國討生活。 衛東風情緒湧上,很快又壓抑下去。他是大將軍,他要剛強勇猛,不能有脆弱的一面,他要永遠保衛南巢國。 就算是小小南巢,四面皆敵,只要有他衛東風在,南巢就能國泰民安。 李福熙繼續勸,「明日我就去找師傅,給十年前西庫一役的少年兵打靈牌,也別供在寺廟了,太遠,上香不便。做好後,挑了好日子迎回我們衛家的佛堂,能跟在佛祖身邊,想必是最好的歸宿。」 「我反正天天要去佛堂上香,到時候多撚一炷香給那些少年兵,不管他們有沒有後人祭拜,總歸有一炷香指引他們別離開佛祖身邊。日後我給將軍生下兒子,也會這樣交代他,我們衛家世代祭祀,不會有人忘了他們的。」 衛東風聽了,心頭個自覺得放鬆起來,「如此甚好,多謝公主。」 李福熙微笑,「我們是夫妻,大將軍有什麼事情都能跟我說。就算是發發牢騷,我都願意聽。大將軍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講的。」 衛東風伸手抱住她,「公主賢慧,娶妻如此,是我的榮幸。」 李福熙大喜過望,成親兩個月來,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柔,於是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將軍保家衛國,使南巢小小國家也能安康度日,我敬重大將軍,能服侍大將軍,是我的福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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