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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為了省事,你就乖乖受死吧!」掌起,牡丹想順勢補上一掌,不料臉上傳來的劇痛讓她哀叫一聲。「啊——我的臉?我的眼?」

  如火燒般的灼熱如同烙鐵烙上肌膚一般,傳出了陣陣焦味。她伸手掩面,痛得打顫。

  「該死的巫緋語!你的血有毒?」

  「黃泉路上有你相伴,也好。」至少她替攸皇解決了一個麻煩。

  「休想!」牡丹呸了聲。「我不會死的!不會死的!」她絕不允許自己就這麼栽了。

  驚慌之下,顧不得再對巫緋語施毒手、顧不得確認她的死,牡丹狼狽地逃跑了。

  見狀,「咚」一聲,一直強撐著的巫緋語終於頹然倒地,黑色髮絲四散。

  一團紅色粉末隨著她倒下的身子飛散,沾了呆坐於床緣的皇后一身。

  「你已經殺死她了,你的任務完成了,該清醒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對皇后說著解蠱之語。

  她不後悔這一切,為了她對皇上的承諾,為了族人,也為了攸皇。

  只是……只是……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指,她緩緩除下指上玉環握入掌中,送至唇邊印下一吻。

  「攸皇……」已筋疲力竭的她,聲若蚊蚋。別說動一下,她連開口喚人也做不到。

  該如何是好?這回她恐怕真的再也見不著他了。

  她並不怕死。身為江湖中人,過的原本就是刀上舔血的日子,她早有體悟,只是不舍。

  不舍就此與他訣別、不舍放他一人、不舍未見著他最後一面,也不舍對他的失約……

  他,會恨她吧?因她明明答應過他的,答應過他的呀……

  攸皇。

  啪地,攸皇握在手裡的杯子在皇上面前摔得粉碎。

  身一動,他已離開隨著皇上一同等候的涼亭,現身拱門前。

  「讓開!」他冰冷無情的語氣與方才判若兩人,讓攔阻他的護衛心下一震。

  「攸皇,何事?」他異常的舉動讓隨後趕來的皇上心生不安。

  「讓開!」身一晃,攸皇已避過護衛穿過拱門,直闖皇后寢宮。

  巫緋語……他在心裡頭不斷喊著她的名。你可千萬別失信,別失信啊。

  「拿下他!」皇上見攸皇似已失控,下令。

  護衛急忙提氣追趕,卻驚見滿手鮮血的皇后跌跌撞撞地奔出寢宮。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一句句「我殺人了」自皇后顫抖不停的嘴裡尖銳地傳進眾人耳中。

  「攸皇住手!」

  直奔皇后而去的攸皇,讓皇上誤以為他將對皇后出手,不料卻見他視若無睹地掠過皇后,穿廊而去。

  難不成……未及思量,他急急迎上嚇得滿臉慘白的皇后。

  「皇后,皇后,出了什麼事了?」他摟抱住皇后連喚兩聲,一手連連輕拍著她的頰,欲讓她清醒一些。

  「皇……上?」認出皇上的皇后淚如雨下。「她死了!她死了……」她泣不成聲。

  「誰死了?」

  「救我的女子……」她腦海中不斷重複著她刺殺巫緋語的景象。「我從她背後用匕首刺穿了她的身……」她痛苦的雙手抱頭。「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皇后,冷靜點!」皇上抓住她的肩,低喝一聲。「到底怎麼回事?」中毒昏迷的皇后竟然殺人了?

  「我是被下了蠱而昏迷的。」自她將匕首刺入巫緋語之後,她們之間的對話她便聽得清清楚楚了。「一切都是那個叫牡丹的女子搞的鬼!」她抓緊皇上的手,淚流不止。「怎麼辦?她死了,怎麼辦?」

  皇上思量著。雖然仍不明白許多事,但從片段拼湊起來,被皇后所殺之人,恐怕是巫緋語了。

  這下難辦了,他見過攸皇對巫緋語的深情,方才也見識了攸皇的本事,這男子若發起狂來,恐怕誰也攔不下他。

  被迫來救皇后的巫緋語,卻遭皇后誤殺,倘若他是攸皇,恐怕也無法接受這一切。

  「也許她還有救,朕即刻宣御醫前來。」

  「她死了……」皇后頹然坐倒。「我探過她鼻息……已經沒氣了……已經……」

  對不住。

  巫緋語壓在身下的手掌用血寫著這三個字。此時看來不但怵目驚心,還藏著更多的傷痛在裡頭。

  對不住,是她未能守住對他的約定。

  對不住,是她未能讓他見著她最後一面。

  對不住,是她留下他一人的自責。

  對不住,是她到頭來帶給他的只有傷痛與孤寂。

  短短三個字,道盡她萬般的不舍與糾結。這樣的她,他豈能恨她?豈能怨她?

  我呀,最討厭別人對我說這三個字。尤其是你。

  她曾經這麼說過。

  她不愛他對她這麼說,唯獨殘忍地留下這三個字給他?

  「巫緋語。」他伸指一一撫過留在地上的血痕。「對不住這三個字,你得親口說與我聽才行。」

  闖入皇后寢宮當下,入眼的場景竟與他的預見重迭,毫無二致。

  他的心不斷往下沉,他的怒氣不斷往上蒸騰。驀地,他放聲大笑,夾帶著雄渾內勁的笑聲震得屋宇顫動、簾幔飛揚。

  他、笑出了淚。

  擁有天書又如何?能觀未來又如何?

  彷佛擁有鬼神之能的他,其實什麼也辦不到。

  嚴格說來,他根本只是個禍害,只替愛上他的巫緋語招來傷痛與死亡的禍害。

  她,確實是他的貴人。

  將原本該屬於他的劫難全劫走了,可他卻開心不起來,反而感到滿心悲愴。

  他,恨起了自己。

  恨自己對她的不願放手;恨自己管不住有她相伴的念頭;恨自己順從己之心意,擁她入懷;更恨自己明知會有此結果,仍是鬆開了她的手……

  「攸皇,你該死!」明知此時咒駡自己千百回也無法挽回,他仍是自己原諒無法。

  心一慟,他憐愛地擁緊她,謹慎小心地拔去她背上匕首,讓沾血的紅衣沾染他一身。

  執起她的手,重將染血指環套回她泛涼指上,握著巾帕的手溫柔地拭去她頰上與唇畔的血漬,修長手指也輕輕梳理著她凝血髮絲。

  時至今日他方察覺,他討厭如此安靜柔順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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