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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注視著那淡淡的燈影,她的心更加沉鬱。

  都五天了,從那天範朝陽在院子裡幫她捉蝴蝶起,陸秀廷就不再走近她,也不再主動跟她說話,非說不可時,語氣也非常冷淡,好像她僅是他請來幫忙畫梅的畫師似的。

  可是他卻對範朝汐和顏悅色,今天甚至還有說有笑地幫她拿東西……想起這件事,她的心又痛了。

  這幾天與陸秀廷的冷淡相反,範朝陽對她卻是非常熱絡,不僅天天都來看她,還總陪她說笑,當然,他妹妹范朝汐也常跟他一起來。

  昨天她的腳終於不再痛了,范氏兄妹就陪她和阿寶去花橋溪划船。河兩岸鬱鬱蔥蔥的樹木野花,果真讓梅蕊大開眼界。過去她很少出門,就算出去也是被保護著速去速回,所以這樣充滿野性的地方對她有著巨大的吸引力,而範朝陽風趣的談吐也帶給她不少快樂。

  唯一讓她遺憾的是,陸秀廷以忙為藉口,不願意跟他們一起出來玩,而且讓她不安的是,當範朝陽每次來找她時,陸秀廷總是很大方地答應了,從來不問一下她是否願意或者他是否應該相陪,即便看到她與範朝陽在一起快樂地說笑,他也表現得很冷淡,似乎都與他無關似的。

  他那種什麼都不在乎的神態讓她很難受,她希望以前的陸秀廷回來,哪怕是那個總愛與她唱反調的渾小子也好過現在這個謙和有禮、冷冰冰的陸四公子!

  她想試著走近他,可是她才有所行動,他就立刻消失了,而她的自尊和個性也阻止了她去追他、喊住他。

  他冷淡她、疏遠她,讓她難過,可是所有的難過都比不上今天上午看到的情景傷她的心。

  上午範朝陽來了,要陪她去看花橋,當她跟隨範朝陽來到大院時,看到範朝汐正提著一隻竹籃子從大門外走來,嘴裡喊著「陸哥哥」,她正想提醒範朝陽去幫忙時,卻看到陸秀廷已經笑著迎上去,不僅熱情地接過了那只籃子,還拉著範朝汐坐在石凳上,兩人有說有笑的,她甚至還從籃子裡取出一件衣服往陸秀廷身上比。

  因為院子裡太吵雜,她無法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從範朝汐閃亮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很興奮,而陸秀廷也很高興就是了。

  梅蕊敢肯定,如果不是有人喊走了陸秀廷,他們還不知道會說多久呢!

  「蕊兒,你不要多想,朝汐跟秀廷一向很好。」也許看出她的不快,範朝陽那時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可那話不僅沒解開她心中的鬱結,反而讓她想哭。

  「你看不出來你妹妹喜歡秀廷嗎?」她克制著煩亂,故作無所謂地問。

  範朝陽笑了。「所有花橋溪、蓋德鎮的人都知道,我家朝汐只喜歡陸秀廷。」

  「是嗎?」梅蕊心往下沉,很想問:那陸秀廷呢?他喜歡她嗎?

  可是她問不出來,只覺得心灰意懶。

  隨後,當范朝陽、範朝汐和阿寶說說笑笑陪著她一起出門時,她耳朵裡還是只有範朝汐悅耳的笑聲,眼睛裡只有她蹦蹦跳跳的歡快身影和拉著陸秀廷比劃衣服的模樣。

  是的,他肯定會喜歡她,範朝汐是個好女孩,漂亮熱情,又愛說愛笑,哪像自己這麼笨嘴笨舌?她自怨自艾地想,完全提不起玩的情緒。

  就連範朝陽一路上生動的講著那座雕刻著各式各樣花卉圖案的大橋、為她採摘美麗的野花,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趣。

  此刻看著腳下東廂房的燈光,她更加鬱悶地想:他喜歡範朝汐嗎?他為什麼不理睬我了呢?

  而如果十天前有人告訴她,她會為陸秀廷與別的女子說笑而煩惱時,她一定會以為那人瘋了。她怎麼可能會因為陸秀廷跟其他女子說笑就生氣,他要跟誰去說笑就去吧,她才不稀罕呢!

  可是如今看到他跟範朝汐說說笑笑、十分親密時,她的心卻是苦澀的。她不能欺騙自己,她確實因為他跟一個女子說笑,而那個女子不是她而感到煩惱,也因為他冷淡了自己而煩惱,她真的很在意他疏遠了自己去親近其他的女子!

  他怎麼能這樣對待我?!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

  這個身分讓她的心在猛然一跳的同時,也有一股暖暖的熱流流過。

  沒錯,我是他的未婚妻,他怎麼可以如此冷淡地對待我?

  她陰鬱地抓起散落胸前的發梢纏繞在指間,困惑不安地看著迷蒙的月亮自問,為何以前沒發現他的笑聲那麼悅耳、他的溫柔那麼動人呢?又是因為什麼他現在突然改變了呢?難道他真的不想娶她了嗎?

  她越想心情越壓抑。人的感情往往就是這麼微妙,在擁有某種東西時並不覺得特別,而在失去後,才會猛然醒悟原來自己是那樣地珍惜它。

  此刻的梅蕊正是這樣,當她刻意回避對陸秀廷的感情時,總是想起他的不好,於是她想逃離他;可是當他真的接受了她的一月之約,如今又對她視而不見時,她卻感到很失落,仿佛被人遺棄了似的。

  而她並未意識到,她早就不再想那個一月之約了。

  就在他疏遠了她的這幾天,她才感覺到自己的目光總在追尋著他、期待著他。

  此刻看著樓下那扇映照著昏黃燈火的窗戶,梅蕊突然有種衝動,想去看看他究竟在忙什麼,還要問問他為何不理她!

  來不及將披散的頭髮挽起,她沒給自己遲疑的機會,立時轉身下了樓。

  第七章

  東廂房的工作坊內,陸秀廷正坐在桌前湊著燈火忙碌著,在他面前散放著大小不一、粗細各異的塑瓷小刮刀和一塊塊潔白的瓷土。

  門上傳來細微的敲門聲,他頭都不抬地說:「進來!」

  門開了,一陣風吹來,燭火搖動。

  「關上門!」他簡單地說,仍然沒有抬頭。

  他將一把小巧的刮刀放在火焰上燒熱後,迅速切壓著他手中的坯子。

  關上門後站立在門邊的梅蕊看著他,被他專注的神態吸引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工作時的神情,此刻他身穿一件瓷工常穿的大圍裙,雙手各持刮刀和瓷坯,正專心地在坯子表面壓印著花紋圖案。

  柔黃的燈光與明明暗暗的陰影在他俊秀的臉上鍍了一層朦朧的色彩,使得他看起來更加溫柔俊美,此時他那股冷漠之氣消失了,也不再疏遠和陌生,只有一種令人心跳的孤傲。

  爹爹說的沒錯,他果真是少年英俊!她心裡暗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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