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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她多想告訴他,這麼多天的朝夕相處、耳鬢廝磨,他早已深深撥動了她的心。只要睜開眼睛,她就渴望看見他,只要伸出手,她就渴望觸摸到他。有他在,她就快樂,就覺得安全;看不見他,她就失落,就空虛。

  從來沒有哪個男人像他這樣親密地照顧過她,也從來沒有任何男人得到過她這樣全心的信任和愛。然而,這種突如其來的感情發展也深深困擾著她,尤其當意識到自己對他的依賴感越來越強烈時,她更加不知所措。

  「不,我不能認真,他對我的好只是假像。」躺在床榻上,她對自己說:「我對他的迷戀和依賴,等我身體恢復後就會消失,我們的關係又會回到以前那樣的平淡。現在他對我好,是因為可憐我,等我恢復元氣後,他又會像以前那樣管束我,對我說教,對我發火,因為他是那樣的討厭我。」

  他討厭她!

  過去,這個認知只帶給她小小的失望,從未真正困擾過她。可現在,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就會如刀剜似的痛。

  情感的蘇醒猶如冰雪融化似地在她心裡緩慢地發生著,初萌芽的感情在此刻更顯得脆弱和嬌嫩。

  她以嶄新的目光看待這個導致她情感大震盪的男人,在困惑與迷惘中剖析著自己的改變,在自憐與自怨中謹慎地品嘗著快樂和痛苦,在期待與彷徨中感受著一份需要與愛的發生。

  快到蘇州的一個晚上,當葉舒遠躺在她身邊時,她自然而然地偎向他,在他的懷裡尋找平衡感與安全感,而他也習以為常地伸出手臂將她攬入懷中。

  「我想,我們是天下最奇特的夫妻。」她在他懷裡輕聲說。

  「因為我抱著你睡覺嗎?」

  「是的。」她不否認,心裡卻在想:也因為我們還不算真正的夫妻。

  他低聲笑了。「聖賢說:『床上夫妻,床下君子』,我們正是這樣。」

  聽到他越來越開朗的笑聲,歆怡感到一絲甜甜的苦味:床上的夫妻是這樣嗎?

  而擁抱著她的葉舒遠也在想這句自己引用的聖賢語,並深知床下君子好做,床上夫妻則不一定好當。因此儘管喜歡她,並受到她美麗身體的誘惑,但他仍未準備好與她圓房。他希望當他與她成為真正的夫妻時,兩人心中都不再對這門婚事或對對方有怨懟之氣,他希望他們的付出是身心最完美的結合。

  第六章

  數日後,船隊進入檣桅密集、帆篷連綴的楓橋碼頭,當沿岸的古墩、古廟、古塔、古橋和店鋪密集的長街出現在視線內時,船上的人們都忙著做下船前的準備。

  梳洗一番,換了符合新娘身分的鮮豔新衣的歆怡,獨自站在艙內的舷窗邊,眺望著遠處的帆船,心裡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她未來的家會是什麼樣子,不知道公公婆婆是否會喜歡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適應江南的生活。

  「格格,那裡就是蘇州城吧?」正在幫康嬤嬤收拾東西,準備下船的秋兒問。

  「應該是吧,它看起來很熱鬧。」歆怡沒有回頭,隨口答著。

  「不,那裡還不是蘇州城。」從艙外進來的葉舒遠糾正她們。

  「真的嗎?」秋兒驚訝地問:「那蘇州城還有多遠呢?」

  「十裡左右。」

  「哦,還有那麼遠呀。」秋兒吐吐舌頭,抱著一包東西出艙去。

  葉舒遠走到歆怡身邊,仔細端詳著她,雖然她瘦了許多,面色也仍然蒼白,但精神看起來不錯,已沒那麼虛弱,看起來既端莊又美麗。

  「怎麼樣,準備好要見公婆了嗎?」

  他說話的語氣狀似輕鬆,可歆怡卻聽出了一絲緊繃。

  她詫異地揚起頭看他,發現他臉上的笑容十分僵硬,眼底也出現了多日不見的陰鬱和冷漠,不由暗自納悶:遊子回鄉不是都很高興嗎?何況他這次是雙喜臨門,既娶妻又中了進士,可他為何看起來如此鬱鬱寡歡呢?難道是因為我?

  這個念頭令她原本就慌亂的心更加不安。

  她遲疑地回答:「是的,我想是的。」又問道:「你呢?已經準備好要把我帶進你的家門了嗎?也許我真是你撿回來的乞兒。」

  她靠他那麼近,當她揚起臉時,她身上那股他早已熟悉的體香撲鼻而來,刺激著他的感官。太陽金燦燦的光芒在河面上閃爍著,也反射在她的眼眸深處,使她本就明亮的黑瞳顯得更加迷人和美麗,也將她臉上的不確定和憂慮表露無遺。

  他立刻意識到她的不安有多麼深刻,於是拉著她的肩,把她拖進懷裡,親吻她的額頭,說:「我迫不及待要把你帶進我的家門。不管你是皇家格格,還是街頭乞兒,都是我的妻。」

  「你是說真的嗎?」她靠在他懷裡,享受著與他這份獨特的親密,這樣的親匿動作他過去只在夜裡才做,可現在是陽光明媚的白天,因此她有種新奇的感覺,覺得自己真是他的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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