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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聽了他的話,對他不卑不亢的態度十分欣賞,但又覺得他如此對待格格顯得太過冷漠無情,沉吟片刻後說:「你出身書香世家,以禮治家很好,但歆怡怎麼說也是皇家血脈,雖然下嫁於你,但帝王之後,天潢一派,無論到了哪裡,也是尊貴之軀,難道我的皇孫嫁給了你就不是格格,而成了山姑野婦了嗎?」

  葉舒遠一聽此話,知道歆怡已把他早先說的「格格入了葉家門,就只是葉府大少夫人」的話告訴了皇上,而皇上對此並不贊同,不由四肢冒冷汗。但他也清楚,越是在這種情況下,越是要把話說明白,以免將來惹出更多的麻煩。因此,他立即放低身子,跪伏在地,道:「奏稟聖上,小民只是按家法行事,並無此意。」

  見他並非冥頑不靈之人,康熙感到滿意,遂緩和語氣道:「朕為一國之君,為你主婚于法於禮都說得過去。歆怡雖然有時任性急躁,但天性善良,明白事理,身為男子漢大丈夫,你何不多擔待點呢?」

  聽出皇上口氣婉轉,似有寬恕之意,葉舒遠心裡略放鬆,但也不失時機地為自己尋求一道護身符。「謹遵聖諭,然而小民尚有一言,望予納之。」

  「你說吧。」

  「聖賢雲:『有禮則安,無禮則危,齊家以禮,萬福之基。』小民既然已經娶格格為妻,自當以家禮約束她,否則,妻不守婦德,夫何以治家?」

  康熙明白他這是故意當著格格的面,要自己對今夜發生在他們兩人間的事做一個評斷,以免日後重翻舊賬。

  他的話符合儒道,也符合人情,康熙無可挑剔。他看看歆怡,再看看葉舒遠,道:「你說得沒錯,歆怡雖為皇孫,但既已婚嫁予你,就是你葉氏的人,如果她違犯了家規,你身為她的夫君,自然有權利約束她,而歆怡如果做錯了事,自當承認過錯,維護夫嚴。」

  言罷,又對孫女說:「歆怡,你會維護你夫君的尊嚴,尊重你們的婚姻嗎?」

  聽出皇瑪法是要她向葉舒遠認錯,歆怡內心很不平衡,賭氣道:「他敢打我,我不要這個婚姻。」

  聽到她的話,葉舒遠的神色沒什麼改變,但內心裡卻希望皇上能答應她。

  可是康熙面色一沉,對孫女說:「不得胡言!婚禮已成,還鬧什麼?」看到她漂亮的眼裡含著淚水,他心頭雖軟,但仍威嚴地勸導道:「歆怡,你一直是個明白事理的女孩,當知有錯就改,才是真正的皇家風範,你能做到嗎?」

  明白皇瑪法言下之意,自己得見好就收,歆怡小嘴一擰,不甘願地說:「我能做到。」又往葉舒遠的方向福了福身,道:「今天算我失禮,還望海涵。」

  葉舒遠聽到她敷衍的認錯,知道她仍不服氣,不由心中一寒,對康熙叩頭道:「回稟聖上,小民學疏才淺,生性愚鈍,難以匹配格格,既然格格有意退婚,小民也有此願,還請皇上恩准,另替格格擇婿。」

  康熙一聽對方也想悔婚,當即龍顏變色。天下哪有皇帝指的婚姻剛拜了堂就鬧「休夫」、「休妻」的?這不擺明要讓天下人看他萬歲爺的笑話嗎?

  看著神情淡漠的葉舒遠,無懼皇權的勇氣雖令人欣賞,可是,當這份勇氣被表現在對待他康熙皇帝的聖旨時,卻是大大的不受用。於是他當即想著要給這狂妄的江南書生一點教訓,以挫挫他的傲氣。

  當初在殿試看中他的,不僅是他的一表人才和獨特個性,還因蘇州葉氏是江南望族,也是「蘇作」家具的繼承者和發揚者,在當朝社稷裡,如此出類拔萃、家世顯赫的年輕才俊他當然不能錯過。另外,身為皇帝,他歷來重視讀書人,經常瞭解各地科考的情況,因而知道葉氏家學淵博,數代出進士,因此,葉舒遠這個孫女婿他是要定了。

  可是,如果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以為他們可以為所欲為的話,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他得讓這對不知感恩的新人明白何謂天子之怒。

  「你真想退婚?」他問身邊的孫女。

  「是的,我想。」歆怡意氣用事地說。

  康熙再問跪在地上的葉舒遠:「你真的打了她?」

  「我沒打!」葉舒遠毫無表情地注視著地面,不去看任何人。

  「可是你想打。」歆怡指控道。

  「可是我沒打!」

  「那我這裡的傷是怎麼來的?」歆怡撥開額頭散發,指著紅紅的傷處。

  葉舒遠和康熙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那裡,前者如實回答:「鎮紙打的。」

  「那是你的鎮紙,你還敢說不是你打的?」歆怡既被他的勇敢和誠實打動,也被他的冷靜與沉著激怒。

  「是我的鎮紙打到你,但並非我打了你。」葉舒遠依然就事論事地說。

  「你狡辯!」

  「我陳述事實。」

  「你該死!」

  「就是死,我也得為自己鳴冤。」

  一口氣堵在歆怡的胸口,她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頑固的男人,他若對她軟一點,她會這麼鬧嗎?她喘著氣大喊道:「你有什麼冤?有冤的人是我!」

  「那你何不盡情喊冤?」葉舒遠的聲音依然不慍不火,目光卻變得犀利。

  歆怡冷笑。「我此刻正在做的是什麼?」

  葉舒遠冷然道:「你此刻正在做的是『誣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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