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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思良久,他轉身往外走去,口中喃喃道:「與格格同衾無疑伴虎入眠,我心難安!然而,古人云:『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且容我去跟皇上細述原委,懇請聖明的君王收回成命,如若不然,尚且求君一道『護身符』才是。」

  「吉辰到,新人拜天地、君師、父母——」

  日落霞霽,「悅賓殿」內,正在主持婚禮的大內總管福大人一聲吆喝,立時焚香燒紙,燭火齊明。杏花綻放的庭院中,彌漫著經久不散的濃郁香氣。

  身穿一襲華麗大挽袖禮服的歆怡格格,木然地站在院中那張雕花香案前,覆蓋在高聳的髮髻上,直垂肩頸的紅色蓋頭擋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絲綢蓋頭下,儘管她的視線一如她此刻的心情般蒙矓而晦暗,但她仍隔著那片織物,注視著擺放在案上的貢品:兩摞貼著紅剪紙花的棗餑餑、一對銅燭臺、一對玉香爐、一對夜光杯及兩疊香紙等。

  成親了,她真的成親了!心中一悸,她微微轉頭,看向立于左邊的新郎。

  只見那個即將成為她夫君的男人跨步走至香案前,上香三炷,酹酒三巡,然後再退回與她並排站立。

  葉舒遠——江南學子,新科殿試二甲頭名的進士,深得皇祖康熙爺賞識。

  這是她所知道的,有關這個男人的一切。

  但她真能隨他到江南去,做他的賢妻嗎?

  一陣豪爽的笑聲傳來,她輕昂首,隔著蓋頭看到坐于前方高臺上的皇瑪法,正因某位大臣送來的賀禮而開心大笑,而坐在他身邊的阿瑪和額娘,雖然看不真切,但她知道他們也在微笑。

  她不由得暗自歎息——是的,她會隨他去江南,會做他的妻。因為無論她的願望是什麼,她已經是德碩王府潑出去的水,再也沒有回頭之路。

  她先與新郎一起向天地神位行一拜三叩禮,表示感謝「天作之合」;再對高臺上的皇瑪法和阿瑪、額娘各行一拜三叩大禮,表示感謝皇帝的賜婚、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隨後起身,再與夫婿相互一拜,表示從此夫妻相敬不離。

  趁兩人面對面行禮時,歆怡從蓋頭內大膽地往對方看去,可是光線不夠,沒能看清,只覺得他似乎也很不開心。

  初聞聖旨時,他跟你一樣吃驚和排斥。可是,他能抗旨嗎?

  幾天前阿瑪告訴過她的話在耳邊響起,再看他一眼,她似乎真能感覺到他的勉強和不情願。被迫成親的人果真不只她一個。

  兩個不情願的男女被湊在一起,今後的日子能好過嗎?這個念頭讓她的心情更加低落。想到自己雖貴為格格,卻無力決定自己的婚事,也無法得到夫君的喜愛,她心頭就生出一股怨氣,其中還帶了點感傷。

  「禮成,新人入洞房——」

  這聲高喝令她的心猛然一顫,渾身竄過陣陣寒顫。

  一條紅綢帶被塞進她手中,由那上面傳來的力量牽引著她往前走。想到拽著紅綢帶那端的人和接下來將發生的事,她真想鬆開手中的綢帶一走了之。可是,責任感和孝順心阻止了她,她麻木地移動著腳步,繼續向前。

  三天,不過才三天,她的命運就有了這麼巨大的改變,而且是她從未預料過的改變,是她無法控制的改變。她不喜歡這樣,一點兒都不喜歡!

  要做個謹守禮教的好妻子!心裡默默重複著阿瑪和額娘不久前送她離家時說的話,她感到胸口仿佛被堵塞住了,沒法順暢地呼吸。

  這不是我要的婚禮,不是我要的夫君!她無聲地呐喊著,用力扭絞著手中的綢帶,將心頭的鬱悶之氣發洩在那柔軟的織物上。

  這股鬱悶之氣橫亙在她胸中已經很久了。

  自從皇瑪法、阿瑪不允許她再上木蘭圍場放鷹,跟隨貝勒、貝子、阿哥們出外騎馬狩獵,還要她學習大家閨秀的禮儀、準備婚嫁,乖乖地待在閨房學做女紅,在書齋跟著師傅讀聖賢文章,她的鬱悶之氣就在日積月累中不斷增加。

  雖說身為皇家子孫,她有替朝廷分擔憂患的義務,而且也沒有違抗皇瑪法,以及忤逆阿瑪、額娘的勇氣。可是,皇瑪法和阿瑪千不該、萬不該為她挑選一個並不想娶她的男人,一個個性脾氣完全與她南轅北轍的「書生夫君」。

  洞房與院內一樣喧鬧,可她的思緒、她的感覺全不在這裡,她覺得眼前的一切熱鬧和華麗都如同夢境一般不真實。

  如果這是一場夢該有多好,等夢醒來時,一切便又回到了從前……

  忽然,眼前一亮,罩在頭上多時的蓋頭被掀開了。

  原來,這並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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