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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叫什麼喜事嘛,男的不甘心,女的不情願,就算成了親,今後的日子要如何過呢?」一直到她進了自己的閨房,這念頭仍不停地糾纏著她。

  而就在歆怡格格憂思不斷時,另外一位也正煩惱不堪呢。

  「奉旨成婚?!這叫什麼喜事嘛?」

  皇廷的「悅賓殿」內,新科進士葉舒遠也正為皇上的亂點鴛鴦譜而生悶氣。

  「這自然是大喜事,大少爺做了皇家的額駙,將來必定平步青雲,小的這就先回去給老爺、夫人們報喜去,葉府這下可是雙喜臨門呀!」

  書僮芒子全然沒有主子的愁容,還喜形於色地要趕回家鄉去報喜。

  「報什麼喜?我這裡愁還愁不過來呢。」葉舒遠不快地說。

  「噯,這可就是大少爺的不對了。」芒子自小伺候他,主僕二人說話無忌諱,現在見他愁容不展,便直言道:「皇上禦口點親,把如花似玉的格格許配給你,那是看得起你,看得起葉府,不說這聖旨、聖恩你不可拒絕,就是等娶回格格,你也得把人家當珍珠玉帛似地捧在手心裡小心呵護著,否則,豈不辜負了人家?」

  「我不過是一塊朽木枯竹,如何能藏得起『珍珠玉帛』?」聽了書僮的話,葉舒遠更加俊目含憂。

  芒子發出不平聲。「大少爺這話又不對了。『朽木枯竹』葉府有,可那絕不是大少爺你!瞧瞧這次咱們在京城看到的精製家具,有哪家的家什能趕上咱葉氏『蘇作』?就連與咱齊名的粵州『廣作』和燕京『京作』,在我眼裡也不過爾爾,難與咱葉氏家具比。大少爺親筆繪畫設計的家什,可說是一枝獨秀,技冠天下啊!」

  書僮的話並沒誇大事實,多年前,若非擅長繪畫的葉舒遠突發奇想,設計了新式樣家具,挽救了他們家瀕危的木器行,葉氏「蘇作」家具也不會有今天這麼大的成就。可是,聽到書僮的讚揚,他臉上並無半點喜色,反而陰鬱地呵斥道:「我告訴過你,不許再提那些陳年舊事,你又忘了?」

  「不提就不提,可奴才希望大少爺別看輕自己。葉府沒了三少爺,照樣發達,可是沒有了大少爺,准會完蛋……行、行,我不說,」看到大少爺沉了臉,機靈的書僮立刻改口道:「我還是先回府上報信吧,可不能等新婦上了門,婆家還一無所知,那就太失禮了。」

  「留你在這兒也沒用,你等我修書一封帶回去吧。」葉舒遠相信朝廷信使一定已把聖旨送往他的家鄉了,但身為子女的,婚姻大事本該聽從父母之命,如今雖然皇帝做主指婚也符合禮法,但他仍要恪守家禮,親自稟報爹娘。

  芒子離去後,葉舒遠站在窗前望著天空,看著忙於銜泥築巢的春燕沉思。

  自從一個多月前春闈發了杏榜、金榜後(注三),所有應考的生員無論拜官授職的,虛職待封的,或是名落孫山的,都先後離京返鄉了,可是他這位新科傳臚卻接到禮部傳來的聖旨,要他暫留京城。

  皇上下詔留「傳臚」,這可是件希罕事,不僅許多人詫異,就連他本人也大惑不解。在太和殿殿試中,與這位九五之尊的君主初次見面時,心思縝密的他就從皇上不時投向自己的威嚴、審視的目光中,感覺到自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過當時他僅感詫異而已,並不驚惶。

  自從參加科考以來,他一路從鄉試、會試中脫穎而出,考進京城,考進皇宮,可謂過五關斬六將,早已習慣主考官迫人的目光。而且眾人皆知,會試是關鍵,殿試是過場,他對自己的會試結果充滿自信。

  揭榜後得知自己是二甲頭名時,他很知足,本打算回鄉報喜的,不料卻被一道聖諭留下,並且被禮部安置到宮內的官驛居住。開始時,他以為是皇上對他的仕途另有安排,於是安心地留在京城等消息。可沒想到枯等了半個月,每天除了一些朝廷大臣和王爺們前來拜訪寒暄外,他一直沒見聖旨到,直到今天清晨,他才終於被宣詔,再次進入太和殿面見聖上。

  然而,更出人意料的是,皇上見他並非為了他的仕途前程,也非為他的理想抱負,卻是為他指婚,而皇上要他娶的女人竟是地位尊貴的皇孫、顯赫的德碩親王府的歆怡格格!

  對皇上的恩寵,他並不感到高興。自幼熟讀四書五經的他,一直憧憬著將來要娶的妻子必定是知書達禮、賢淑文靜的大家閨秀。可是,突來的一道天子聖諭,改變了他的理想和命運。如今,他得娶歆怡格格為妻,而據他所知,這位皇家格格既不賢淑,也不文靜,甚至像男人一樣騎馬射箭、圍獵放鷹。如此無拘無束的女人,無疑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妻子人選。

  可是,面對聖旨,他能拒絕嗎?

  雖然皇上和德碩親王都告訴他,歆怡格格美麗活潑、聰明乖巧,每日跟隨書院師傅念書習文。可是,他對娶這位格格為妻,仍有太多的顧慮。

  皇家的貴族千金,定多頤指氣使,怎會有大家閨秀的溫順恭敬呢?

  心似壓了千斤巨石,但對他這個自幼飽讀詩書禮教的人來說,恪守君臣之道尤為重要,縱有滿腹不願,他也不會抗命。可是,要他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一個格格身上,他也實在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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