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華甄 > 烈女降夫 >
十八


  薛惠心整個人仿佛被冰凍了般僵立在橋頭,久久無法移動。石天威的話穿透了三年來的迷霧,令她第一次揭開了自己遭棄的秘密,她的世界只剩下冰冷和虛空。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瓏玉園的。走進花園,她對著淒涼的夜色迷惘地問:「我是『人盡可夫的淫婦』?!是『貪婪虛榮的賤人』?!我是嗎?我是嗎?」

  星月無語,濃雲遮蔽了它的銀輝;花兒無聲,黯然垂首掩藏起嬌豔的容顏。

  薛惠心悵然地望著寒星寥寥的蒼穹,風吹過,眼淚在她的臉上滾,似刀刃在她的心頭割!

  她跌坐在爹娘墳前,抱著墓碑大聲問:「爹,娘,你們可知道,三年來我們苦苦追尋的答案竟然就是這個——我是淫婦,是賤人?!」

  薛惠心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已經有了不貞的罪名達三年之久!

  「老天爺不公,我薛惠心無過,何以遭此誣陷?!」沉沉暗夜裡,她痛苦怨憤的呐喊響徹寂靜的林苑,回旋在茫茫無際的天空。

  就在她痛苦地仰天呐喊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正佇立在花園一角驚駭地望著她。

  方才他失控地說出自己當年悔婚的原因後,憤然離去。這是他第一次對人說出他當年堅決退婚的真正原因,即使對爹娘,他也不曾透露過半個字,因為他覺得那是他的恥辱,是他石家的恥辱!他不想讓人們知道他居然與那樣一個放蕩的賤人訂親達十年之久。同時,在他的潛意識裡,他也不願意承認那個從一出生就在他生命裡扮演著重要角色的女孩是那樣的人。

  可是這個固執又冷漠的「吳姑娘」居然一再逼他,一再強迫他揭開心底的創傷將醜陋的疤痕顯露於世,令他憤怒得失去了方寸……

  當情緒稍稍冷靜後,他又覺得自己那樣對吳姑娘大吼大叫太過分了,畢竟她並無惡意,只是關心她的師姐妹而已。

  於是他轉身尋找被他嚇壞了的女孩,沒想到卻尋著她的足跡一路來到了「瓏玉園」的後花園,並意外地聽到了她對著墳頭的低語與呐喊。

  他震驚地停在原地無法挪動腳步。

  她是心兒!

  她怎麼會是心兒——那個有顆小虎牙,調皮好動、總是闖禍的女孩?!

  她怎麼能是心兒——那個恣意玩弄男人的淫蕩女人?!

  不!她是這麼純潔美麗,這麼靈秀脫俗,她怎麼會是那個肮髒的心兒?!

  然而她正抱著墓碑大聲地哭喊著爹娘,她果真是、是——心兒!

  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同樣重大。心兒的死而復生令他意外,而這個已經牽動了他全部柔情的神秘女孩居然是三年前被他拋棄的「前未婚妻」,這叫他情何以堪?

  月光下的她是那麼聖潔美麗,儘管她在哭泣,可是她仍然美得令人無法逼視。他無法想像如此純潔——看似純潔的女孩,居然是那個蕩婦淫娃,而他竟將她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貞潔閨女,小心謹慎地捧在手心裡呵護著、珍愛著?!

  啊,太荒唐可笑了!

  「你怎麼會是心兒?!不、你不是!心兒已經死了,她就葬在那裡,是我親手埋葬的,你不是心兒!」他一把抓住她顫抖的肩頭瘋狂地搖晃她,渴望她的否認。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摧毀了他的希望。

  「心兒沒死,我就是心兒!那墳裡躺著的是喜兒……」薛惠心木然地看著他,眼淚仍像斷線的珍珠般地往下掉。

  「你?!」他的雙眼模糊了,他的神志也模糊了,他狂吼一聲撲向她。「你怎麼可以那樣對我?!」

  他手下的肌膚是那麼柔嫩,柔嫩得似乎吹口氣都會破損;他雙手中的頸子是那麼纖細,纖細得仿佛一手就能折斷。他曾經那麼珍愛這份柔嫩和美麗,可是此刻,他只想掐斷那纖細的頸子,毀滅那罪惡的柔嫩和美麗。

  她沒有掙扎,沒有反抗,只有往日的冷漠,冷漠,還是冷漠……

  「婊子!騙子!你為什麼不去死?!」他狂吼著,用勁著,直到傾盆而降的雨水將他從瘋狂中喚醒。

  他仰望著天空,讓雨水灑進他的嘴裡、眼裡、心裡。

  天啊,剛剛不是滿天明月嗎?怎麼突然間仿佛世上的水全由天上潑下來了?

  他茫然地看著天,吞咽著混合著苦澀淚水的雨水。

  被他壓制在地上的心兒不斷地咳著,喘著,潔白的衣裙早已一片狼藉,一如她的名聲!

  她蒼白的臉上浸透著濕漉漉的悲哀,而她的眼睛居然還是那麼明亮美麗,哦,她不配得到這份美麗!

  隨著他的呐喊,一道閃電劈向長空,連接了天地,世界籠罩在那白晃晃的強光裡,黑暗中的一切都被照射得透亮。

  「轟隆隆!」驟然降臨的雷聲震撼著他的魂魄,震動著這搖搖欲墜的廢墟。

  「天哪,我在幹什麼?你這種賤人不配汙了我的手!」

  他再次看著地上的女孩——不!婊子!然後憤然站起來,踉蹌地離開了。

  地上的薛惠心毫無意識地任由雷雨擊打著自己,她的心早已疼痛得麻痹,她只想哭喊,只想大笑,哭她不幸的人生,笑這荒唐的世界!

  可是她既不能哭喊也不能大笑,因為她的喉嚨如同火燒般的灼痛難忍,她只能默默地看著煙雨迷茫的夜空。

  第七章

  又一個寂寞的夜晚。

  屋裡充滿了刺鼻的酒味,桌子上堆放著好幾個空酒瓶。

  石天威將手中的酒一股腦地往嘴裡灌,酒混合著淚水一起流下他的嘴裡。

  兩天了,再多的酒也無法讓他的痛苦減輕。

  「『誣陷』?哼,哪個婊子會承認自己是蕩婦?哪個小偷會說自己是賊?」石天威再灌一口酒,憤憤不平地咒駡著。

  再次品嘗到三年前初聞她與別的男人有染時,那種排山倒海的痛苦和山崩地裂的絕望,石天威憤怒又痛恨地咒駡著那個害他如此痛苦的女人。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