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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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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說:「他是藍莊主的僕人邵五,是個好人,不該死得這麼慘!」 鄉民們走近圍住黑衣人,為他拉平衣服,整理遺容,卻無人走向赤身男子。 看來這赤身男子不是本地人:郭逸海暗自想著,讓士兵找來一片破帆布蓋在他臉上。 「郭將軍,仵作到。」 郭逸海尚未作出回應,就聽到圍觀的鄉民起了一陣騷動。 「藍莊主來啦!」 他回頭,一個男人從山坡上走來,抱拳道:「各位大人、鄉鄰辛苦了。」 郭逸海問他:「閣下是藍莊莊主藍廷儒嗎?」「正是在下。」藍廷儒回望著他。「藍某剛剛得知,家僕邵五慘遭不測,溺海而亡,特來確認。」 郭逸海指指黑衣男子。「藍莊主請。」 藍廷儒走到屍體前,定定地注視著黑衣人,而後身子一軟,單膝跪下,口中喃喃地說:「是……他是我的家僕,可怎麼……」 「老爺!」身邊兩個隨從將他扶起。 「郭將軍,可否容藍某帶邵五回家安葬?」他抬起頭請求道。 郭逸海觀察著他,見他面色慘白,雙眼泛紅,盈然對他的家僕有很深的感情,於是說:「可以。不過官府需要先行勘驗,請藍莊主稍等片刻。」 「藍某可以等。」 郭逸海轉身對府衙仵作吩咐了幾句,然後趁仵作查看屍體時,對藍廷儒說:「貴家僕看似在與人搏鬥時墜海身亡,藍莊主可否協助本將辨認一人?」 「藍某義不容辭。」 「請跟我來。」 此時,裸身男屍已被移到停屍板上,仵作和他的手下都在黑衣男子身邊,孫俞事則帶著士兵們,忙著將觀看仵作驗屍的鄉民驅散開來。 郭逸海走過去,掀開覆在那人身上的帆布,「就是這個人。」 藍廷儒湊近,在看到死者可怖的面容時,喉嚨發出困難的吞咽聲,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不,藍某從未見過此人。」言畢,連連退開。 郭逸海放下了帆布,思考著這個陌生人的來歷,及他與藍莊家僕打鬥墜海的原因。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這人腰側凸起的地方。他探手,摸到了一個形狀怪異的東西,而後輕巧地將其抽出,反手塞進自己的袖口。 隨後,他告別藍廷儒,留下孫俞事協助仵作驗屍,往城裡的「大力錘」去了。 直覺告訴他,昨夜孔老三沒有對他說實話,他們那時候出現在大嶼礁,與那聲令他疑竇頓起的鷗鳴和今天這兩具男屍一定有關,他得去會會那兄弟倆。 「大力錘」在泉州城很有名,他去之前已先瞭解過這兄弟倆的情況,得知他們是多年前逃難而來的難民,有個小弟流落在合歡島,被他妹妹芙蘭收容。 他憂慮地想,不知合歡島的失陷,是否與這孔家兄弟有關? 稍晚,當他離開「大力錘」時,雖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也並非空手而歸。 他見到了孔家兄弟,從孔老二的沉默寡言中看出他的陰冷,從孔老三的能言善道裡察覺到他的狡詐滑頭。 儘管他們一口咬定昨夜是在清理船底,後來因霧太大才放棄。可他一個字都不相信。 郭逸海坐在桌前,注視著手中那個今天從死者身上取來的東西。 那是一把形狀怪異的刀鞘,輕彈刀鞘,一柄鋒利的小刀躍然而出,他的拇指劃過刀面上的圖案,那是倭寇的保護神——八幡大菩薩。 這把刀表明了死者的身份,倭寇刀劍不離身,尤其是這種代表身份的刀更是珍貴,因此那名死者必是倭人無疑。 現在,他最想弄清的,是邵五的真實身份。 他真的只是藍莊家僕嗎? 想到藍廷儒看到屍體時悲憤痛苦的神情,他的疑慮更深。儘管藍廷儒試圖表現出平淡,但那隱藏在眼底的情緒,瞞不過他的眼睛。 那絕對不是單純的主人對僕人的感情。 由此,他聯想到這兩天在泉州城所打聽到的事。 人們談論最多的就是飛鷹和那位樂善好施的莊主。但對「飛鷹」的議論既有讚賞和崇拜,也有恐懼和詆毀,唯獨對藍莊主,幾乎都是讚美。 他沉思著,想起那聲高亢的鷗鳴,那顯然不是自然的鳥鳴,而是人為模仿的聲音,有著某種目的——召喚或傳訊。 他知道每次飛鷹行動時,都有鷗鳴聲出現。由此可知,昨夜在大嶼礁發生的事情,不僅與孔氏兄弟有關,也與飛鷹有關。 如此來看,邵五可能不是藍莊家僕,而是飛鷹的手下? 這個念頭在他腦子裡猛然一閃,他忽然有了個更大膽的推測:飛鷹一定與藍莊有關係,或許,飛鷹與藍廷儒本來就是同一人?惟有如此,作為僕人的邵五才會為主子外出,為主子而死! 以藍廷儒的地位和財富來看,他有足夠的能力和條件組織民間的力量,承擔起官兵無能擔負的守衛責任。 這解釋了為何每當倭寇或海盜來犯時,「飛鷹」總能及時採取抵抗行動,因為藍廷儒擁有大批擁戴者,自然有豐富的消息來源。 這也解釋了為何邵五那樣一個沒有行動自由的家僕,能在夜間私自外出與倭寇搏殺,因為他得到了他主人的許可。同樣的,這也解釋了為何自他上任以來,始終無法查獲「飛鷹」的下落,因為他有嚴密的保護層和眾多的支持者,想想看,誰會出賣自己的崇拜者?誰會想到富裕儒雅的鄉紳,會是那來無影、去無蹤的飛鷹? 當然,這同樣解釋了為何崔婉兒會竭力替「飛鷹」辯護,以及藍莊僕人為何會去找她,因為她認識「飛鷹」——藍莊主,並崇拜他。 她果真欺騙了他,果真有事瞞著他! 對此,他感到怒不可遏。可是想起昨夜她含淚對他說的話,他開始相信她並不是真的想隱瞞他,一定是被「飛鷹」所迫,她不得不如此。 如果是這樣,他會原諒她,忠於朋友的人不該受到指責。 疑團解開,他帶著自信的微笑,往城東藍莊走去。 他要去見那位勇敢的鬥士,感謝他過去的努力,並禮貌地警告他: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任何人——不管是誰,不管動機如何。 都不能違犯朝廷律法蠻幹! 為了節省時間,他選擇走捷徑,那是一條崎嶇難行的山道。 不過片刻,他已經穿過陡峭的岩石和茂密的樹林,來到城郊的大峽。這條峽谷很深,兩面危岩聳壁,層層疊疊,是道天然屏障,峽谷外即是藍莊。 斜陽籠罩著峽谷,歸家的老牛和放牧的孩子在谷中奔跑。 晃眼間,他看到一個騎著馬的白衣女子,從山谷中跑過。 他本能地在山巒間奔跑,追趕那道白影,因為那景象令他想起兩年前的深夜,一個縱馬追逐他的白色身影。 很快地,他看到了奔馳在前方的駿馬,也看到了馬背上的白衣女子,儘管他們隔著一段距離,但他一點都不懷疑那是崔婉兒。 她在這裡騎馬? 帶著一絲不確定,他加速奔跑,可她卻忽然失去了蹤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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