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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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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狠手!彭峻威立即接了下半句,只不過怕激怒她而沒說出口。 他才正想在娘床邊的椅子坐下,可屁股還沒碰著椅子,道姑又發號施令了。「去!把這些藥拿到屋頂上去曬曬。」 「曬藥?讓下人去不行嗎?」他真想陪在娘身邊一會兒。 可是道姑不答應。「別人去做得搭人牆、踩雲梯,你蹦一下就竄上去了,幹嘛要讓別人受累?」 聽她如此說,彭峻威也只能忍住氣,端起那簸箕草藥,躍上屋頂曬藥去了。 當天傍晚,老道姑更是逕自向彭翊提出了要求。「大人,伺候夫人的活兒雜,請留下三將軍在家裡幫忙跑腿吧!」 彭翊略怔,看看站在旁邊的兒子問:「府中傭人不夠嗎?」 「那倒不是。只不過貧道認為,人間五行,孝字為先。漢文帝街能親嘗湯藥,侍母病榻三年不怠,終為仁孝之君,得民心於天下。大人其他諸子皆有軍務纏身,唯三將軍雖有官職卻可告假留家,孝兒侍前,對夫人的治療只有好處。」 彭峻威沒等彭翊說話,就對正襟危坐的道姑略微一拜,語氣中有幾分調侃地說:「婆婆不愧神醫能測心,在下也正有此意,請爹爹准孩兒在家侍親。」 彭翊看出這位道姑似乎對兒子不滿,但她說得不無道理,而他也有此意,於是點頭道:「好吧,威兒這幾天就留在家中伺候你娘吧!」 自此,道姑每天從清晨來到盈盈夫人床邊,直到深夜方離去。大家都不知她是如何給夫人扎針治療的,只能從她將人趕走推斷,她一天要為夫人做兩次治療。 不做治療時,她會令人將門窗全部打開,讓室內空氣流通。也會不斷地支使彭峻威做這做那,從不讓他有片刻時間待在夫人的房間——她的附近,因為只要他在,她的心情就難以平靜。 夜裡,彭峻威在廚房煎藥,他認真地點著香,計算武火、文火的時間。 無塵道姑走來,揭開藥罐聞了聞。「哪裡取來的泉水?」 彭峻威一愣。他沒有用井水,專門跑了趟城外清涼寺,取來一大壇泉水煎藥,她這樣也能聞出來? 「不用驚訝,辨味斷色乃行醫者最基本的能力。」道姑輕描淡寫地說,蓋上了蓋子,走到檯子邊檢視他曬過的藥。 看著她孤傲的背影,彭峻威心頭盤旋已久的疑慮如鯁在喉,不由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能否請婆婆明示?」 「說吧!」聲音依舊平淡。 彭峻威看著飄動在她臉上的頭巾,真想一把扯下它,將老道姑此刻的表情看個一清二楚。可是,他沒有動,依舊坐在火爐前,控制著火。 「婆婆為何獨與在下過不去?」 「是指留府侍母之事嗎?」顯然看出了他早先的動機,道姑的腳步下意識地往俊退了一大步,仿佛要躲避什麼似的,語氣中突然有了他們第一次見面後顯露出的猶豫之色。 「不,那是在下早已向爹爹提過的,並非因婆婆之語。」彭峻威將她細微的變化全看在眼裡,不由心裡好笑。 看來這位傳言道行極高的老道姑,還得再修練修練,才能真正做到飄逸出世。 心裡雖如此想,但他還是恭敬地問:「婆婆何故對其他人均能和顏悅色,獨獨對在下處處刁難?在下認識婆婆嗎?或者說得罪過婆婆嗎?」 隨著一聲幾不可聞的抽氣聲,黑色面巾仿佛被一股力量所吸附,猛地貼在那張彭峻威無法看見的面頰上。可惜凸起的五官剛呈現出一個輪廓,道姑立即抬手抓住面巾,將所有痕跡掩蓋。 「你問這些做什麼?」她力持平靜地問,但心靈正在受著狂風暴雨的考驗。 他簡單的一句話,竟讓她八年來竭力忘記的往事清晰地湧現眼前。她提醒自己不要被他迷惑,不要顯示出脆弱的感情,可是她的身軀卻無法控制地顫抖…… 空氣顯得緊繃,彭峻威故作輕鬆地說:「在下不想做個糊塗人,只想弄明白婆婆為何討厭在下?」 「討厭?」道姑低沉著嗓音,掩飾自己的情緒。「公子此言何意?」 彭峻威決心把話說明,省得每日照顧娘時還得跟她鬥氣。「從第一天起,婆婆就對在下挑三揀四,在下可從來不知自己如此惹人嫌呢!」 「哈!」道姑竟意外地嗤笑一聲,鄙夷地說:「風流個儻的狀元郎,成天拈花惹草、競花弄月,除了惹人愛,哪會惹人嫌?」 她的冷嘲熱諷可引起了彭峻威的好奇心。 身上無塵,心中無垢的老道姑,怎會在意此類花花俗事?又為何對他這個早已脫離浮華生活多年的男人如此熟悉呢? 她究竟是誰? 強烈的好奇和期待,令彭峻威感到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他渴望查出她的底細,弄明白她厭惡自己,或者說關心自己,並熟悉自己過去的原因。 他調整柴薪轉成文火後,抬頭注視著道姑,揶揄道:「想不到婆婆此等高人也難脫塵世俗物,在下當年確實風采過人,可那也冒瀆了高人嗎?」 「自大狂妄!」道姑的衣襟無風自動,彭峻威敢肯定自己看到了她在面紗後的眼眸閃閃發亮,他相信那極可能是惱怒使然。 「怎的自大狂妄?」他不放鬆地間。 「哼,你心中自知!」說完,道姑拂袖而去。 彭峻威注意到,她的一隻手始終緊抓著面巾,而且腳步淩亂。 感覺到她的倉惶,彭峻威相信她對自己的討厭肯定有淵源,可惜他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何曾得罪過這樣一號人物? 「哼,乖僻、冷漠的老道姑,就是想折騰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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