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花若 > 叛卿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家宴設在春華殿,殿邊的各色菊花開得正盛,在和風中輕輕搖曳,傳來陣陣芬芳。皇子大都到了,就連公主也到了幾位。這春華殿裡錦衣如雲,真像是畫裡的場景。歷朝的皇子中,可能要數本朝的皇子公主相貌最為出色,而這些公主中最美麗的,就是引鳳了。

  她今天看來是經過了精心的打扮,發綴金絲鳳,耳配琉璃珠。端坐在皇后的身邊,粉面含羞,風情萬種。

  皇上見他們到了,高興地說:「快坐下,今日家宴不拘小節,江愛卿不要拘束。引鳳正要為我們撫琴,唱上一曲,你們來得正是時候。引鳳呀,我聽說江愛卿也彈得一手好琴,你不妨向他請教一番。」

  「是。」引鳳柔順地行了一禮,走到大堂中央,侍從擺上綠綺琴,「江大人,我獻醜了。」

  「不敢。」江浩月忙說。國內彈琴的名師很多,皇上怎麼會讓我來指點她?

  引鳳望著他明媚一笑,一撥綠綺琴,輕啟朱唇曼聲唱道:「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此物何足貢?但感別經時。」

  是我多想了嗎?江浩月還愣在當場,君漸離已禁不住笑了起來,她到底是回疆的妃子所出,行事要比一般的公主大膽得多。她常常說我的母親如何如何,自己又是如何呢?

  隱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放肆。引鳳這樣做想必是得到了父王的同意,可江浩月早已是心有所屬,註定要辜負這一番美意了。只是父王不是平常人,江浩月若是當堂拒婚,他如何饒得了他?

  瞪我幹什麼?你自己的妹妹要送人奇樹之榮也不問問別人心裡,是不是已有別的花朵了?

  你又不是不知江浩月那個寧為玉碎的直脾氣,看來要糟。

  君漸離不以為然地幽雅一笑,他不會那麼傻吧?又是丞相之位,又是駙馬之榮,他會不要嗎?反正沐飛卿也不記得他了,這樣不是正好嗎?

  隱王皺起眉頭,該說你看人不准,還是把人都向一個方向來看?我看我們就等著救人吧。

  「江大人,引鳳的琴藝歌聲可還入耳?」皇上帶著笑容問道。

  「公主的琴藝嫺熟,歌聲委婉動聽。」

  皇上望著嬌羞的女兒,意味深長地說:「引鳳呵,你聽,你可是遇到了知音。」然後轉向江浩月,「江愛卿,你看我把引鳳許配給你,可好?」

  江浩月驚訝地抬起頭來,好像沒有聽清楚他的話。

  皇上以為他是太過高興,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笑得更是和藹,「江愛卿,你意下如何?」

  「公主是金枝玉葉,微臣配不上公主。」江浩月說道,用他那一貫的平靜語調,「微臣心中早已有了心儀之人。」

  本是在等著他跪地謝恩的皇上,愣在了當場。引鳳的臉一下子紅暈退盡,皇子們互相驚詫地交換著眼神,他在說什麼?拒婚?向當今的皇帝拒婚?

  說了,隱王呻吟一聲,用手掩住了額頭。君漸離手中的酒杯脫手,幾乎跌落在地上。他忙伸手一抓,酒杯「叭」的一聲,重重地桌子上磕了一下。

  「你說什麼?」皇上不悅地問道,他的回答太意外,態度又太自然,讓他的怒氣沒來得及發出,「你家中已經有了妻子嗎?」

  「她還不是我的妻子。」

  皇上一拍桌子正要發怒,引鳳在他身後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回過頭去,正看見這個最疼愛的女兒帶著水氣的大眼睛裡懇求的眼神,不禁起了憐惜之心。引鳳的母妃過世得早,她自小極為乖巧懂事。難得求他一次,如果這良緣不能成,她一定會非常傷心。

  皇后見狀,向皇上溫言勸道:「皇上,江大人不忘前情,是個重情義的人。您看能不能就讓他娶那個女子做側室,可好?」

  這已是格外的恩典了,君漸離緊張地盯著江浩月,我的宰相大人,你給我倒是快答應呀。

  當然知道反對的話一出口,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江浩月靜靜地望著滿眼期盼的引鳳公主,暗暗在心中道了聲抱歉,然後轉向皇上與皇后正色說道:「謝皇上皇后的錯愛,江浩月此生若要娶妻,只會是她一個。公主品貌端莊心地善良,定會遇上強我百倍之人。」

  引鳳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已沒有了一絲血色,睜大眼睛幽怨地看著他。我已如此委屈,你為何要這樣對我?恨恨地哭出聲來,一跺腳,向內庭跑去。

  「你好大的膽子!」皇上大怒,一掌擊在桌上,「來啊,給我拖出去,庭杖四十。」

  皇上已是多年不用庭杖之刑,曾有大臣苦勸過他,說庭杖之刑過重,有的人受不了三十下就會喪命。而且大臣受刑的時候,會有官員觀刑,不但皮肉受苦,更是尊嚴盡失。皇上聽後點頭稱是,於是多年不用此刑,現在盛怒之下,一下令就是庭杖四十。

  君漸離趁著眾人還在震撼中沒有回過神來,悄悄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出春華殿,向行刑的地方走去。江浩月,你了不起,怎會有你這樣的人?你把皇上弄得下不了臺,皇后和引鳳面上無光。不會先答應下來嗎?真讓那傢伙給猜中了,江浩月剛封的官位不保,看來連活命都難。事關皇家體面,皇上今天是起了殺心,看來是想讓他斃命杖下。

  隱王知道自己此時若是求情,不但會火上澆油,更會累及自身,但若是不開口,江浩月則絕無生還的希望。正是奪位的關鍵之時卻不得不將事情攬上身,江浩月這樣的人若是因為此事而死,實在是我們趙姓皇族之罪。

  「父皇。」他站起身來,「庭杖之刑過輕了,理應把他貶為庶民再流放。」

  「哦?!」皇上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江浩月不是你舉薦的人嗎?」

  「兒臣這是以國家為重。」

  右側邊上的錦衣玉冠的皇子,低下頭隱藏住自己的冷笑。看起來太子是在丟卒保帥,實際上是不惜引起父皇的反感,也要保住江浩月的性命。貶為庶民?難道經過今天的事情以後,江浩月還能做他的丞相嗎?現在就已然是危在旦夕了。罷了,會丟卒保帥的兄弟我也的確是太多了,肯為了保護臣子而讓自己置於危地的,倒真該是個帝王。我的六哥,你能做得到,我當然也能做到。他站起身來,「父皇,太子殿下說得極是。」

  君漸離幾乎是小跑著來到行刑的午門外禦路東側,江浩月已經被綁著押到,按倒在地上。十餘名旗校手執木棍站立在兩邊,只等當監的總管太監下令,就要行刑了。總管知道隱王與他向來不和,今天打隱王的人,見他過來了,便以為是來看江浩月的笑話的。

  「君將軍,您來觀刑?」皇上大怒,看來是沒打算讓江浩月活著受完刑的,正好賣君漸離一個順水人情。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