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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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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姐,很抱歉,我無可奉告,我只負責辦理產權轉移的事項。」基於職業道德,蕭律師不可能透露出客戶要求必須隱瞞的事項。 「好!」白湘芸目露凶光,滿臉憤怨,賭氣著說:「他要給我任何東西是嗎?我決定了,我不要車子也不要他的錢!」 「那麼……」蕭律師等著她的答案,好去回覆盧有睿。 「我要他家門前的那棵櫻花樹!」好過分,這樣避不見面,這樣欺她是嗎?她不希罕錢,她只想挖走他最喜愛的櫻花樹,她要把櫻花樹移植到她家的院子裡,她要天天看著那棵櫻花樹,提醒自己,曾經有一個男人在櫻花樹下深深愛著她,但卻也無情地傷害了她! 她承認自己很自虐,一旦把櫻花樹移到家裡,往後,只要她每看櫻花樹一眼,就肯定是多一分心痛,但是……她寧願心痛也不想忘記啊!她不想忘記那曾被溫暖呵疼的美好,而那個曾經這樣深情愛護她的人,就是櫻花樹的主人。 白湘芸的答案讓蕭律師怔愣了一下,但他隨即恢復正常,公事公辦地說:「好的,我會為你處理。」 手術後經過兩個星期的休養,盧有睿坐著電動輪椅出院了。由於短期內還要頻繁回診,以及必須倚靠輪椅行動的關係,盧有靜堅持要他暫時居住在一起,就怕他行動不便,一個人在山上會出事。 盧有睿原本是不肯的,他想回阿里山上,雖然坐著輪椅,但他並不想讓自己成為家人的包袱,他必須學著適應這種與輪椅維生的獨居生活,但是盧有靜與母親怎樣都不肯放他走,為了怕她們擔心,他只好暫時配合著住在姊姊家,想說等他狀況穩定點,也熟練輪椅的操控後再搬回山上。 這天傍晚,他坐在窗邊看著外頭灰濛濛的天氣,心裡頭如同這天氣一樣,沉悶緊縮。他好想見白湘芸,整個心思飄飄蕩蕩的,不管是睜眼抑或閉眼,白湘芸的身影都清晰得恍如就在眼前。 前天,他聽姊夫描述了白湘芸聽見他變心要分手之後的激烈反應,聽得心如刀割,捨不得她憤怒發火,捨不得她重擊桌子的舉動,怕她會傷了自己。 她現在還好嗎?有哭嗎?還是氣得抓狂?抑或恨他恨得牙癢癢的?仍然歇斯底里地在尋找他嗎?還是因為恨他辜負了承諾,已經心灰意冷地躲在家裡療傷? 正煩心著,客廳裡的電話突然響起,盧有靜聽見了,從廚房裡走到電話旁,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號碼,正要拿起話筒的手倏地停住不動。 盧有睿也聽見了電話聲,他屏息,轉頭看向客廳,觀察著姊姊的舉動。 盧有靜等電話鈴聲響完後,走到窗邊,對盧有睿說:「那電話號碼是白小姐的。」 「嗯。」盧有睿應了一聲,眼神黯淡,表情陰鬱。 盧有靜語帶猶豫地問:「這樣做好嗎?白小姐很可憐。」 盧有睿悶悶地說:「如果她跟著我會更可憐,再說,她父親也不會同意。」 「我知道,但是,你不覺得應該讓她知道真相嗎?把選擇權交還給她,而不是你和她父親來替她作主,也許她並不覺得跟著你會受你拖累。」 盧有睿扯唇澀笑著。「讓她知道真相的話,我怕她會賴著不肯離開,執意要照顧我。我不想要她為了我吃苦,再說,我還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個未知數,這樣耽誤了她,對她很不公平。」 「但是把她蒙在鼓裡,不說明真相就分手,對她更不公平。」站在女人的立場,盧有靜實在覺得應該讓白湘芸知道。 「大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湘芸知道了,一開始可能會因為仍有愛,所以願意抱著為愛犧牲的心態來陪伴我,但是等日子久了、愛情消逝了,她會不會面臨想放棄離開卻又怕背負薄情的指控而勉強留下來呢?我並不想這樣拖累她,所以不如趁現在放她自由。剛開始她可能會恨我、會很難過,但是時間會淡化這一切的。」 「這……」盧有靜無語了,因為她明白弟弟所顧忌的不無道理,但她還是覺得白湘芸好可憐。¨這對她真的好嗎?」 盧有睿表面上點頭,但心裡卻不斷推翻自己的理論。以長期來看,對白湘芸是好的;但是以眼前來看,她絕對是苦不堪言。失去摯愛的苦楚連他都覺得蝕心難熬了,更何況是白湘芸呢? 正當盧有靜和盧有睿姊弟倆因為觸及白湘芸這個話題而氣氛低迷時,門開了,江信倫在這時候回來。 江信倫走到盧有睿身邊,還沒開口說話就先歎了一口氣。「今天蕭律師打了電話給我。」 盧有睿聞言,緊張地抬頭看著姊夫。 「他說白小姐已經在電話中告訴他,要取走什麼東西。」 盧有睿不說話,等待姊夫說下去。是他自己承諾的,不論是什麼,只要白湘芸開口他都會給,而且給得絕不心疼可惜。 江信倫繼續說:「盧律師說,白小姐在電話裡嘶吼著說她什麼都不要,只想要挖走你種的那棵櫻花樹。」 聽到這裡,盧有睿如遭雷擊,震懾怔忡。 「她只要……櫻花樹……」他微喘著氣,感覺一顆心仿佛被人狠狠掐緊似的。 別人或許不懂那棵櫻花樹的意義何在,但他懂。他和白湘芸就是相識在那棵櫻花樹下、相戀在櫻花盛開的季節,她也明白他最鍾愛那棵櫻花樹,知道他就是貪看那櫻花綻放時的妖嬈美景。 然而,她卻要挖走櫻花樹?為什麼呢?因為恨他的辜負,所以故意挖走他喜愛的櫻花樹用來報復他?又或者是……她忘不了、放不下,所以想要櫻花樹,當作一種聯繫? 「蕭律師問我要怎麼處理,我要如何回答他呢?」 盧有睿猶如困獸,垂著頭,沉痛地說:「她想要便給她吧……請幫我找工人,將櫻花樹連根挖走,載到白家,其餘的就任由湘芸作主。」 看著盧有睿那灰黯沮喪的模樣,江信倫也很不好受,他無語,拍了拍盧有睿的肩膀安慰著他。 一直在一旁地毯上玩著積木的小佩似懂非懂地聽著大人的對話,忽然拉著盧有睿的衣服開口問:「舅舅,我沒有舅媽了嗎?也不能跟舅媽的大狗狗一起玩嗎?」 盧有睿聽得心頭一陣抽痛,他垂下眼,摸著小佩的頭,語帶苦澀地說:「小佩,抱歉了,我們家以後不會有舅媽了。」 小佩其實不是很懂,但是她感覺得出舅舅好像很難過似的,於是她突然踮高腳尖,小小的手臂摟住盧有睿的脖子,埋在他的肩窩裡,用著軟軟的稚嫩嗓音說:「舅媽不會來沒關係,小佩可以陪舅舅!」 盧有靜聽了,淚盈眼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偷偷拭淚。 而盧有睿聽了,心坎好酸好酸,酸到他眼眶發熱、發痛,他其實真的很想要再見到白湘芸一面。 如果他夠自私的話,他多麼奢望白湘芸能陪著他,只可惜,他還不夠自私,不夠自私到要白湘芸犧牲自己來成全他的心願…… 因為盧有睿的背叛與避不見面,白湘芸度過了生命中最煎熬的一個夏季,但是痛苦並沒有因為夏季來臨而減緩,相反的,有增無減。 這一年的夏天,當白湘芸還陷溺在被盧有睿背叛拋棄的痛苦中時,她的母親因為多重器官衰竭,在八月份的時候宣告不治。 她再一次地體會到了世事無常,原本活潑的靈眸蒙上了一層恨意與淡淡的陰鬱。 這半年來,她原就過得很不好受,始終食不下嚥、睡不成眠,再加上連續好幾天的徹夜守靈,讓她耗盡體力,虛弱到連呼吸都覺得喘。 白震看在眼裡,很想表達關心之意,但礙于他與女兒之間有所隔閡,而他又不擅將情感外露,所以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吩咐阿美姨盡可能多燉些補湯給女兒補補身子。 在母親告別式舉行的這一天,白湘芸脂粉未施,看起來蒼白透明,她披著孝女麻衣,跪在母親靈堂前,默默垂著淚與每一位來觀禮的來賓敬禮。 告別式進行到最後,身為孝女的白湘芸必須一路跪爬到母親的棺木前,與棺木一起上靈車。她其實已經虛弱不已,頭暈目眩,但仍咬牙撐著。爬到棺木前,正要起身跨上靈車時,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她的身子倏地癱滑墜地。 「湘芸!」白震眼明手快,沖上前,一把攔抱住她虛若無骨的身軀。 旁人趕緊拿來白花油倒在濕紙巾上,白震接過,拿著濕紙巾湊到白湘芸的鼻間,又用食指扣圈,將指關節壓在她人中的穴位上。 一會兒後,白湘芸幽幽醒來。 她看著白震,虛弱地說:「爸,我沒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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