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歡言 > 醉舞春風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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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柳生醉一邊喝酒一邊咕噥。 「是啊!」風舞一點也不奇怪柳生醉能猜出,他有一雙銳利得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而現在師傅的目的雖然達到了,可是她並沒有完成任務的興奮,自從街頭看到柳生醉,風舞就知道他是可以相信的人。但是她經歷的一切,讓她對人總是有一種懷疑,所以她才不斷地試探,不斷地通過試探求得安心…… 現在,在柳生醉將她徹底推開之前,她想要從試探的泥沼中走出去,想要跨出自己製造的藩籬,也想要得到他的真心以對…… 風舞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將錦囊中所有的東西倒了出來,柳生醉發現那裡面藏著那個裝著小花的琉璃瓶,這讓他頗為不自在地轉過頭。 風舞看到了他的動作,眼神一暗,但她還是很快恢復了笑容,「這裡面可都是我的寶貝,不過今天我要把兩樣寶貝送給你。」說著,她遞出將一張羊皮紙,一方錦帕。 柳生醉發現這張羊皮紙竟然是…… 「這張圖你是看過的,上面標有三寶太監的沉船之所,這是我從陸家那所大宅子帶出來的唯一一件東西。你不要疑心我私藏半張,那天我展示的另一半是假的。」 「我知道,」柳生醉慢慢地說,「那天我在旁邊聞到了墨香與一種藥水的氣味。那種藥水在古玩店裡經常聞到。」 「是嗎?那麼你知不知道這可是我送給你的定情信物?」 柳生醉好像是摸了什麼燙手的山芋一樣,立刻將圖丟給了風舞,惹得風舞苦笑起來。她又伸手指著那方錦帕,說:「錦帕上記載著無形酒的解藥……」 天空忽然綻開一朵煙花,照亮了大半個夜空。 風舞看到那朵煙花,臉色一變,立刻站起來。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將航海圖又丟給了柳生醉,輕輕地說:「這些都留在你這裡,我才放心。師傅在召喚,我要走了。」雖說走,可是她的腳步卻徘徊不前,柳生醉發現她欲語還休地看著自己,便轉過身去。 她已經將自己完全袒露,而他還在逃避、懷疑,師傅,希望你的話不錯,不然……風舞縱聲一笑,那笑聲中有著一種愴然,伴著那笑聲,風舞闊步離去。隨著她漸漸遠去的身影,一陣慷慨激憤的歌聲傳來:「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噹噹一粒銅豌豆,恁子弟每誰教你鑽入他鋤不斷、斫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吞吞千層錦套頭。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會圍棋、會蹴踘、會打圍、會插科、會歌舞、會吹彈、會咽作、會吟詩、會雙陸。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賜與我這幾般兒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則除是閻王親自喚,神鬼自來勾,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冥幽,天啊,那其間才不向這條路兒上走……」 走了……看著那孤獨寂寞的背影,柳生醉的心陡然揪緊,他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美酒下肚,他忍不住大聲念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踏著夜色,踏著月光,柳生醉迷迷濛濛地回到禪院客居之所。剛剛睡下,卻又被不間斷、如擂鼓一般的敲門聲喚醒。 他醒來之後才發覺,那不是敲門,而是敲窗聲。 誰? 柳生醉蹙起眉頭。 不會是顏開,他只會輕輕地叩門,不會大聲地鑿窗戶。 也不會桑柔,她絕不會這麼晚敲一個男人的窗戶。 柳生醉掙扎著起身,蹣跚地挪到桌子前,點燃油燈。然後他慢慢地開窗,窗開的一瞬,如白玉般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面門上! 柳生醉低低地哼了一聲,張開迷離的醉眼。 一個長眉細目、眼光媚人,看起來狐氣很重的女子出現在了窗前。那個女子幽幽地恨恨地盯著柳生醉,「我好恨啊,別人不理解我的心思倒也罷了,為什麼你懂我的心思卻要推開我……」 狐狸精怎麼到寺院裡來了?柳生醉迷蒙地想著……忽然他記起了什麼,猛地張大眼睛,「風舞?!」 如妖如狐的女子笑了起來,神態媚人,「原來你還記得這張臉。太好了,剛剛在路上我發誓過,如果你忘記這張臉,我就和你永別,老死不再相見,但如果你記得,那麼你就要成為我的丈夫,致死我也絕對不會放棄!」 柳生醉的回答是猛地關上窗戶,而關上窗戶的柳生醉睡意全消,心慌意亂,不要自己決定這種事情啊…… 窗外,風舞語聲悠悠,卻難掩堅決:「師傅剛才下了命令,讓我離開這裡,但現在我是不會放棄的。」接著她似勸慰,又似自語,帶著幾許誘惑地說,「寂寞無形,變化無常,我要告訴師傅:我已經和人約好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糜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 悠悠話語中,柳生醉仿佛真的泛舟江上,悠閒愜意地置身於山色如娥,花光如頰,波紋如綾,溫風如酒的美景中……風舞也許真的是狐狸精,不然她的語聲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魔力。 柳生醉何嘗不想如此,但是一個寂寞慣了,抱怨慣了的人,如果真的得到夢寐以求的東西,那麼是否真的會如嚮往中美好?而他的美夢中從來沒有一個女子…… 愛一個需要勇氣,改變生活也是。 他是一個懦弱的人,只是想到逃避,卻從不想改變現實。與自己相比,風舞卻實在是一個太勇敢的人,那樣一個堅強的女子怎麼會喜歡自己?他迷惑,他也逃避……「寂寞無形,變化無常,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芒乎何之?忽乎何適?萬物畢羅,莫足以歸……」 顏開一走近柳生醉的房間,就又聽到了師兄又在念《莊子》,每當他心中迷惑,心神不定時,就總是將這幾句翻來覆去地念。師傅死時,繼任十方堂主時,他都在念,如今又是為了什麼?他為了什麼心神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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