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歡言 > 醉舞春風 | 上頁 下頁


  蘇州府春天來得早,但在清晨依舊能感到春寒料峭,就在這樣一個乍暖還寒的早晨,在微冷的風中,一個人正邁開步子在冷清的街道上奔跑,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的話,一定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因為普通人誰也不相信:人有這樣的速度。跑著的人名叫趙十三,有「日走一千,夜行八百」的本事,所以江湖人也叫他「飛毛腿」趙十三。

  飛毛腿趙十三本應昨天就到的,可是在城外因為管了一檔子的閒事,和人打了一架,這才誤了時辰。等趕到城門,城門早已經關了,無奈他只能在城下站了一宿,等到今天早上一開城門,才趕緊進城,他在疾馳中摸了摸懷裡的檀木盒,黝黑的臉上再次出現了急切的神色,得快些才行!

  一宿沒睡的人,不但有趙十三,顏開也算一個。此刻他正坐在精雕細鏤的床前凳子上,蹙眉看著睡在柔軟床上的女子,女子臉色青白,唇上沒有一絲血色,黛眉也微微地擰著,可見她睡得並不安穩,但即使是這樣,那張臉依舊動人……

  顏開幾乎凝視了這張動人的容顏一整晚,雖然他的座位並不舒服,但是他依舊不捨得挪動目光分毫。

  當熹微的晨光照進了這間雅室時,他才輕輕地起身,悄悄地走到門口,無聲無息地開門走了出去,生怕驚動了床上的人。

  到了外面,他壓低聲音,有些急切地問:「人來了沒有?」再次得到僕人否定的回答後,他臉上出現了失望而焦急的神色。

  一旁的老家人忠伯看著少主人失望的神色,忍不住問:「少主人,你是不是想想什麼別的法子?你那師兄也許來不了了!」

  顏開搖了搖頭,極其肯定地說:「不會!我師兄是一諾千金的人,他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再等一等好了。」

  忠伯暗自歎息一聲,無奈地搖搖頭,將懷疑的話咽了下去,只是說道:「那我去問問看!」說著他蹣跚地向外走去。

  忠伯的年紀很大了,不但從他走路的姿態,潔白的鬚髮,皺紋遍佈的臉上可以看出這一點,還可以從刻在他心上的江湖閱歷可以看出。這時忠伯所有的經驗都在規訴他:那位邋遢落拓,嗜酒如命,連自己恩師的葬禮都可以因為醉酒貪睡而耽誤的青年不會來了,即使如今他繼承了十方堂任慈任堂主的位置,但卻絕對不是一個像任堂主一樣可靠的人。而少主人如此輕信于人,說明他還是太年輕啊!

  可是忠伯剛到門口,就聽到急促而用力的拍門之聲。

  難道是少主人的朋友到了?忠伯這麼想著,也忙命人將大門打開。一開門見到來人,忠伯立即倒吸了一口涼氣,握緊了雙手以免自己失態地叫出來。這是怎樣一個人啊?!忠伯閉了閉眼,心中直念佛,慶倖自己出來了,不然其他人猛地看到來者這副尊容非嚇死不可,也就是自己還有些見識才沒有大驚小怪,但如果是晚上,他就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落荒而逃了。

  忠伯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容來,問道:「您可是送東西來的?」

  那人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忠伯一聽來人的聲音,心中暗想:原來還是個女子。但是他沒多問就請人進去,這樣做一是少主急切地在等待送東西的人,二是一看到如此尊容他也實在問不出什麼來了。

  來人也不客氣,撩起衣服就往裡走。忠伯急急忙忙地走在前頭,頭也不敢回,生怕再多看一眼會吐了出來。可是這張臉又怎麼能讓人輕易忘記?好像是被剝掉皮的臉上,猙獰的傷口交錯分佈,有些傷口居然可以看到森森白骨,唇不似唇,眼不像眼……當所有一切組合起來的時候,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忠伯無話,帶著人很快到了內宅,可是他卻覺得這是自己走得最長的路。在門外向裡通報了一聲之後,忠伯等待少主,也發現在門口伺候的家丁、丫環一見客人,不是臉色蒼白,掩口奔逃,就是面向牆壁不敢回頭……年輕人就是沒有定力,他們還是嫩啊,忠伯忍不住如此想著,心中也微微得意。

  門「吱呀」一聲開了,顏開清俊略顯憔悴的面容又出現在眾人面前,忠伯忙垂著頭引見客人,「少主人,這位客人說是來送東西的。」

  顏開抬眼看時,心下也暗自納罕,驚詫她的相貌,同時他也微微奇怪,自己怎麼從來沒有見過或者聽過無形堂中有這個人?不過他的修養很好,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一絲的不自在,「我以前並未見過姑娘,請問姑娘是……」

  「我是誰過會兒自然告訴你!你不聽還不行呢!」來客一邊回答,一邊用陰惻惻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顏開,「現在你沒見我的本事,說了你也不一定在意。」

  顏開聽來客這樣說,心中猜測:莫非柳師兄果真找到了奇人,能醫這病症,可是江湖上也沒有聽說過有這樣一位醫者,尤其還這麼年輕。心中雖然懷疑,不過他還客氣地說著:「怎麼會?姑娘能來這裡,顏某就感激不盡,又怎敢怠慢?既然姑娘不願告知芳名,那能不能賜教姑娘的師承來歷呢?」

  「不能!」來客說得斬釘截鐵,「我不要和你嗦,到底讓不讓我醫治,你趕緊決定。」

  顏開微一遲疑,來客便逕自走進門裡,直入內室,當她看到床上的美人時,微微一怔,眼中出現了不敢置信的神色,心中也是無比震驚,一個勁兒地念著:怎麼會是她?!不過很快她又恢復了冷靜,冷冷地想:是她也好,有些舊賬也該清算了……

  想到這裡,來客嘖嘖讚歎了一聲後,又陰冷地補充了一句:「倒是很美,不過比起我還要差一些!」

  顏開緊隨其後,聽了這種說法,只是暗自一笑,並不答話。

  「你覺得好笑嗎?」來客似乎身後長了眼睛,看穿了顏開的心思,她轉過頭目光陰沉地注視著顏開,直到他受不了地轉開了視線,才又說道,「你看到的是紅顏如玉,而我看到的卻是一個將死的女人,活人與死人你說哪個更美些?」

  顏開心中一動,臉上不自覺出現詫異的神色,小柔的狀況對外一直保密,這個女子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她是……

  來客不管顏開神色變幻不定,俯身察看著床上的美人,說道:「怪不得那些庸醫沒辦法,無形酒的毒就是華佗來了也不一定能治。」

  「你說是無形酒的毒?可是……」顏開壓下心中驚疑,看著來客不動聲色地問道,「為何小柔的症狀和其他喝了無形酒的人不一樣?誰都知道喝了無形酒會讓人生不如死。」如果不是他看到過無形堂留下來的標誌與信息,他也絕對不會相信如沉睡一般昏迷的妻子會是中了那種致命的毒!

  「哼!」來客輕輕哼了一聲,「你不用考我,我自然會說。桑柔和其他中毒者的狀況不同,完全是因為無形酒用量的關係,用量大,會痛苦不堪,受盡折磨,但是如果用量輕,則會讓人渾身無力,死於無形,這才是無形酒的本意。」她冰冷的目光一轉,看向顏開,詰問,「我問你,如果你想讓這種毒揚名天下,威嚇別人,讓人聞之變色,你會用哪種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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