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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告訴我,在那裡你又沒有家人、沒有牽掛,為什麼非回去不可?」他在她耳畔製造出曖昧的沙嘎輕語。

  夏素襄的耳朵一陣發熱,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於是她轉過頭,以仿佛十分冷靜的姿態避開他。

  「我不能丟下我的工作……」一想到旺嬸剛為她接下的那筆為期一個月的雕刻工作,她猛一震,又開始想擺脫他。

  不行,她不能被困在這裡!

  「你是說那些木頭?」商海痕輕而易舉地讓她繼續待在適合她的地方,但他的聲調有些異樣的緊繃。「相信我,我不會阻止你拿刀子,甚至還可以替你準備一切你需要用到的東西。」某個計畫迅速在他腦中成形。

  夏素襄突地停下預備咬他手臂的動作,呆了一下,慢慢轉過頭,皺眉往他那看去。

  「你說什麼?」她不明白。

  「你沒聽錯。」從來沒有讓男性欲望戰勝過理智的他,為了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向要了她的欲望投降,只好暫時放開她,不過他還是將她拉回原處坐下。「你要刀子、木頭,我隨時都可以提供給你,只要你開口,這些都不是問題,現在唯一的問題只有一個——我要你留下來,」他的目的明確簡單。

  看著他那上揚好看、俊美又邪氣的眉梢線條,夏素襄原本堅定到無懈可擊的決心,竟有一角悄悄的、偷偷的鬆動了。

  「如果我的答案還是『不』呢?」無條件供她所需的一切雕刻用具,她當然不可能不心動,但他背後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呢?況且這麼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商海痕好整以邐地攫住她倨傲的眸光,「只要你不在乎你禍星的秘密被整個青湖鎮的人知道……」

  夏素襄的心口一震,「你威脅我?」

  「對,我是在威脅你。」他笑笑地承認,但他犀利的眸可是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她看出來了。

  悄悄深吸一口氣,她的心緒漸漸轉趨平靜。「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一定要我跟你走?你答應我的這些事,對你根本一點好處也沒有,為什麼?」清澈的眸直盯著他,她直接問出她的疑問。

  輕揚眉毛,黑眸裡閃動著笑意,他忽然伸手將一旁放著早餐的盤子拿到她面前。

  「好,若是我說出原因,你就可以開始享用你的早餐了吧?」他微笑問道。

  夏素襄睨著他,「我不餓。」先聽聽看再說,她知道她如果現在就接下了,那就代表她放棄抵抗,根本沒機會下船了。

  商海痕也不囉嗦,「因為我們打的賭。」

  夏素襄早猜到這意料中的答案,但心中不知為何掠過一抹古怪的失望,她垂眸看著他拿在手上的豐盛早餐,唇畔揚起似笑非笑的痕跡。「喔,對,你的賭局。」她淡淡嘲諷道。

  「還有……」沒想到他又繼續接下去說。

  「還有?」可惡,她竟被眼前的早餐誘惑,開始感到肚子餓了。

  「你是第一個我非要不可的女人!」毫不拐彎抹角地直言。

  錯愕!夏素襄匆地抬起頭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他……是不是真的瘋了?

  清楚地看見她眼底升起的訝異,接著是好笑,商海痕突然露出一個壞壞的神情,「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希望等一下你發現我有多認真時不會太驚訝……」最後一個字,結束在他傾前封住她的唇上。

  夏素襄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被商海痕軟硬兼施的給留下來了。

  她是他非要不可的女人?到現在她還不打算把他幾天前說的那句話當真。若她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他這輕佻邪佞的男人口中說出來的話,那她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是不可能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的。

  不可否認的,商海痕是她見過最有魅力的男子,當他說出那句話時,說她的心沒有一點意動是騙人的,再加上他的親吻……可惡!

  夏素襄的臉不由得微臊,手上正刻鑿的刀差點失去准,她趕緊縮回手,但盯著剛被她敲打出粗略輪廓的羽鶴,又這麼出神了。

  她不相信他,但知道他的威脅不是說假的。他曾說過自己是小人,她相信,所以,她只得不甘心地屈服在他的威脅下,不再想跳船的事。

  既然他不怕他自己和整船的人被她的禍星之命波及,既然他還答應任她予取予求,那麼她就留下吧!反正依他勢在必行的強硬手段,她暫時是別想回去了。好吧,她就調整自己的心態,把這當作是一趟意外的旅程,至少她不必擔心她的生活所需,只要專心地創作她的雕刻就夠了——這不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嗎?況且他也答應她,最多只留她一個月,一個月後,只要她開口,他一定會讓她回家。所以,她只要忍耐過這段時間就可以了。

  至於她先前讓旺嬸答應人雕刻的事,看來她根本趕不及回去了,也只能看著辦了。

  她的平靜生活,現在已經全被那男人攪得一團亂了。

  她忽然開始後悔,那天她幹嘛多事把那男人給救了?

  平復不了胸口的煩躁,她乾脆放下刀子,起身踱到小窗前。往窗外看去,只見一片藍得純淨的天,與翠碧一望無際的江面,令人的心胸不禁開闊了起來。

  夏素襄望著美麗的天與水,心中的陰鬱漸漸被驅散,不過要她什麼都不想是不可能的。

  據商海痕說,他們要用十天的時間乘船趕回北方的家參加他弟弟的婚禮。且直到這兩天她才知道,原來他是富甲天下的「商社」的二主子,難怪他會有這艘船,也難怪他會有這種狂妄、為所欲為的氣勢。

  但他是商社的二爺又如何?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她,偏偏他非要用一個賭約把她挾持在身邊,不過外人恐怕會認為是她用盡心機纏著這位商二爺吧?畢竟以她的身分和相貌,哪裡有讓商家二爺看得上眼的可能嘛!

  哼!如果他是存心把她帶回家讓他家人看笑話輕鬆一下的,那他會成功;至於他真正的目的,老實說,她並不怎麼相信只是為了一場賭局。

  為了一場根本撈不到什麼好處的賭局,他千里迢迢將她由南方劫到北方去,光這一點就值得她起萬分疑心了;再加上她也不相信他另一個爛理由,所以他真正存什麼心,她完全無從猜起。

  她實在看不透他。

  在那張常對著她笑的桃花俊臉下,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心思?她看不透。但她發現,只要他樂意,他是個很容易讓人懂的男人;可相反的,只要他想隱藏起自己,他就能成功地變成一個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簡言之,他是尾變色龍。

  搖搖頭,猛地回過神,她驚覺自己花太多時間在想他,於是連忙轉身要走回小桌前,不過就在這時,門上傳來兩下輕敲聲。

  「夏姑娘!」蕭伯的聲音傳來。

  夏素襄只頓了一下,便繼續回到小桌前坐下。「請進。」

  門開後,端著餐盤的蕭伯小步地走來了進來。「夏姑娘,你的午膳……呃,放哪兒?」艙房內能走、能坐的空間,已經在幾天之內堆滿了木頭、雕刻成品、半成品,和一些雜七雜八叫不出名堂來的刀鑿工具,他現在就踮著腳尖站在幾塊木頭的空隙間,為難地苦著臉問她。

  沒意外地,他也發現這位上船幾天都把自己關在房裡與木頭為伍的夏姑娘,幾乎滿身都是木屑。不過古怪的是,這樣一個滿身木屑、簡直快可以稱為不修邊幅的女人,此刻在他蕭伯眼中,竟然比那些乾乾淨淨、花枝招展的姑娘們還美上好幾倍。

  嗯,其實他大概也知道原因,除了因為——一爺看上眼的,自然也令他另眼相看外;她那張愈看愈與桑小姐不同、卻愈耐看的臉,和一身柔中帶剛的沉毅氣質,及專注于手中雕刻時那副驚人的執著,都是他對她愈加欣賞喜歡的要素。

  看來,二爺獨具慧眼,這回果真挖到寶了。他真的很高興二爺懂得捉住她,沒讓她從手中溜掉。他現在也可以很驕傲地偷笑,因為他支持二爺綁人的決定是對的,不過……嗯,他最好還是不要讓她知道這件事,他可不想她把矛頭分給他,那些全送給二爺一個人享用就行了,反正二爺的桃花臉皮堅硬無人可比。

  他一問,夏素襄轉頭看了看四周,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蕭伯,我來就好。」她乾脆起身從他手中接過餐盤,然後將它放在唯一沒堆著東西的地方——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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