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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藍看著她——這個從她半年前進公司就對她很好的嬌甜女人——不由得放下筷子。想想,她終於也笑了。

  「沒事,其實只要我把它當成是被一隻瘋狗咬的意外事件就不會那麼生氣了。我還好……」

  她已經在注意報紙上的分類廣告了。失掉那個園藝店的工作,行!她就再找。為了她的夢想,她可得努力增加存摺簿上的數字才行。

  家人不支持她的畫家夢,認為當畫家沒前途,她就只好一切靠自己。

  不同於家中那兩個優秀的哥哥姊姊,他們隨便念書也能一路順利念到現在為人師表。而她,則是個從小就成績平平、好不容易才拗上一間大學念畢業的海家小孩。這平凡的前二十多年,唯一可以讓她比得過兄姊的,大概只有她的繪畫天分了。在學校,哥哥姊姊是老師同學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每次拿的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的獎狀。她呢,只能拚命把美術獎狀帶回家。

  原本她要念的是美術科系,卻被家中父母以斷絕經濟來源為威脅,逼得她只好轉念根本沒興趣的商科。不過儘管如此,課餘時間她還是照樣畫,甚至有空時還跑到別校的美術系去旁聽觀摩。

  熬了四年大學畢業,她留在臺北。因為只有在這裡,她才能一邊工作、一邊充實自己、畫自己的畫。是很辛苦,不過值得……

  下班時間,海藍婉拒了同事們邀她一起去吃晚飯的約,她匆匆趕到了一家畫廊。

  位於藝術中心十二樓的達文畫廊,一場知名畫家的個展就要在明天結束。

  海藍終於趕在這最後的兩天來了。她喘了口氣,放輕腳步走進了這間以收藏、展出臺灣前輩畫作聞名的畫廊裡。

  這間畫廊規模不大,整體的規劃卻予人貼心、溫馨的感覺。畫廊裡,現在正有一兩個藏家似的男人在仔細看著牆上的畫。

  海藍靜靜地欣賞著眼前的畫。畫,是一幅巨幅大作,畫中,是整幅瀑布奔瀉直下的情景;而這氣勢磅磚的手法,竟使人有種仿佛耳邊聽到了瀑聲隆隆、仿佛真實的飛瀑就在眼前……海藍忍不住讚歎地吐了一口氣。

  「黃老先生畫的飛瀑很具震撼力是不是?」

  突地,一陣輕輕低低的聲音在海藍的左手邊響起。

  海藍轉過頭,這才發現在她身邊不知何時竟站了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

  斯文男人並沒有看她,他的目光仍熾烈地停駐在那幅「飛瀑」的畫作上。

  看來也是一個熱愛藝術的人,也許他是情不自禁才發出了讚賞吧?

  海藍將腳步移向下一幅較小的「雲海」畫作前。這也是這位前輩令人驚豔的作品。而就在她專心一致地欣賞眼前令人悸動不已的畫作時,她的身後有人發出了輕咦聲。

  「咦?藍?」是男人的聲音。

  海藍一愣,轉過身。而當她一看到身後的男人時也不禁有些驚訝。

  「咦?你怎麼在這裡?」

  一身輕鬆簡便、一張占盡便宜的娃娃臉上帶著可親笑容的男人,倒是已經不稀奇會在這種地方看到海藍。

  房一廷,國內略具知名度的室內設計師。海藍一向很欣賞他,不只因為他們是多年的朋友,也是因為他的才華與隨和性情。

  「果然是瞭解我的人,知道我不是到這種地方的料……」房一廷突然想到了什麼主意地眼睛一亮!「對了!你今天來得正好,我一直想要為你介紹這個朋友,你應該也會很高興認識他……」

  順從他的好意熱心,海藍隨著他轉到了畫廊的後方──一間小巧、卻充滿藝術氣息的辦公室。而就在一旁的書架前,她有些訝異地看著那個正捧著一本雜誌皺眉的男人。

  是他,剛才那個偶然跟她同看一幅畫,無意間出聲引起她注意的斯文男人。

  聽到敲門聲,那男人隨即放下雜誌。看到房一廷的出現,他舒展眉頭笑了。

  而當他的視線瞄到房一廷身後跟著現身的年輕女郎時,臉上的笑轉為挪愉。

  「我就想說,你要找我怎麼約了時間還沒出現,原來是先去找了女朋友才來。」

  房一廷對他大搖其頭。

  「你猜錯了。不過我要是一說這位小姐的名字,你一定就知道她是誰。」

  「哦?」斯文男人有興趣了,不由得看向那年輕女郎。

  她不特別美,可是一雙澄澈炯亮的眼、濃眉、稍闊的唇卻奇異地形成了另一種耐人尋味的獨特感;而在她身上,熱中帶冷的深沉氣質很容易讓人的眼光沉溺。

  看著她,他的心竟微微在蠢動。

  他感到稀奇極了。

  「這位小姐,該不會就是你常掛在嘴邊、那位愛畫畫的海藍小姐吧?」他突地揚眉。

  房一廷哈哈大笑,而海藍,則驚異地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

  「這回你猜對了。沒錯!她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海藍,也是我和素娟的好朋友。」房一廷對海藍介紹了:「藍,這位是羅可夫,因為最近我接了他房子設計的案子才認識了他,不過我想你一定會對他的身份更有興趣。他就是這間畫廊的主人。」他終於宣佈謎底。

  海藍,不禁驚奇又佩服地看著站在那裡、微笑如春風的男人。

  下班回到租住的小窩,海藍原本打算利用晚上的時間,把朋友替她兼來的幾張插畫圖趕快完成,沒想到一通電話立刻打亂她的計畫,也讓她記起了今晚的約。

  糟!她竟然把素娟今晚的服裝成果發表會給忘了。想到剛才素娟一聽出她茫然不知的聲音,就知道她早已忘了這事而想立刻沖過來宰了她的意圖,她就想也不敢想她的插畫稿了。

  沒時間吃飯了。

  海藍用最快的速度沖完澡、整理好自己,就趕緊沖出門。

  等公車,又轉捷運,再加上從車站跑到服裝會要發表的大樓前!海藍就已經足足遲到三十分鐘了。

  而當她顧不得礙腳的長裙和腳下擠得她發痛的高跟鞋繼續向裡面沖、也終於看到那台剛巧快要關上的電梯時,她緊張極了!

  「喂喂!等我一下,我——我要上樓──」她一邊向電梯裡的人大喊,一邊朝電梯快跑。

  似乎聽到了她的要求,那兩扇原本快關上的電梯門又緩緩向兩邊滑開。

  海藍又驚又喜地趕緊提起裙子、加把勁,總算一腳跨進了電梯。可就在這時,慘事卻發生了——

  「喀」的一聲輕響,海藍差點用摔的進電梯。

  海藍反應很快地抱住了旁邊的電梯門,這才沒難看地跌倒。

  腳,她的左腳突然被定住動不了。

  沒來得及看電梯裡的人,海藍又喘又急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腳。

  天!怎麼會?她的左腳鞋跟竟然卡在樓梯地板與電梯的接縫處——就那麼窄窄的一條縫!

  海藍尷尬又狼狽地根本不敢向就站在電梯裡、那雙光亮皮鞋的上方瞧去。

  「對、對不起……」她低促地向電梯裡站著的唯一那雙皮鞋的主人道歉。不管頭皮是不是因篇感受到了強烈的視線而發麻,她趕緊蹲下,一手就去扳那卡住的鞋子。

  不動!鞋子竟然動也不動!

  海藍開始緊張得直冒汗。她乾脆把左腳從鞋子裡抽出來,轉身跪在地上,用這種可笑的姿勢,雙手抓著那只孤伶伶卻又刺眼極地卡在電梯縫裡的鞋子。

  不會吧?不會吧?她用盡了力氣竟然還是拔不出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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