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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一聲清脆的「啪」,凍結住鄔麗君臉上諷刺的媚笑,她不敢相信在上次挨了一掌之後調梵天依然如此對她。

  「現在就離開這裡,絹絹不需要你這樣的母親。我會派人送休書過去,從此你我再無瓜葛。假若你還想耍任何詭計,小心點,我會親自送你們上衙門,好讓你們在大牢裡也能互相照應。」周梵無語氣中的威脅不容否定。

  「你——」鄔麗君氣得咬牙切齒,臉上指印熱辣辣的。

  「別說了,麗君,還有機會,我們先離開這兒再說。」覃豹真怕周梵天待會兒又賞他一頓好打,拉著鄔麗君便迅速越過小門,消失在黑暗中。

  周梵天無力地關上薄門,頹然倒向地面。

  原本他一直以為再見到鄔麗君,自己已能控制住怒氣,但鄔麗君那張自私且殘忍的臉,卻成功地又激發出他心底最深的憤恨。她來,絕不可能是為了看絹絹,絹絹對她來說,不過是煩人的小東西,一點意義都沒有。

  她來,肯定是為了錢財。在曾是周家少夫人的日子中,她早已習慣揮霍,如今和那個敗家子覃豹在一起,想當然不會太好過。

  「爹!」一個童稚的聲音油油喊道。

  「絹絹,我不是叫你進房裡?」周梵天坐起身來,平視他唯一的女兒。

  絹絹偎著他的身體,與他席地而坐,小小的臉上佈滿疑惑。「爹,娘是不是討厭我?」

  周梵天因女兒的敏感怔住了,但他並不特別懷疑絹絹為何如此問,她的確有理由。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解釋,絹絹又開口了——

  「娘如果真的討厭我,沒關係,我還有櫻姐姐,她對我很好,一點兒也不凶。」

  「櫻姐姐?」

  「就是守宮仙子啊!但是她說她不喜歡那名字,而且壁虎也沒她漂亮,她要我別叫了。她說我能喊她櫻姐姐,因為她比較喜歡這樣喊她,壽全伯也見過她了——」絹絹愈說愈高興,晶亮的雙眸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櫻姐姐?守官仙子?周梵天腦海中迅速浮現一個嬌小卻跋扈的身影,他眉頭不自覺緊殖。

  「白天時,她帶我上大街遊玩,見著了許多有趣的事呢!」絹絹如數家珍般炫耀。「有耍猴的,那小猴子不停轉圈圈,結果最後轉得我頭都暈了。櫻姐姐還帶我去買香蕉賞給小猴,小猴看見我手上的香蕉,根本不聽主人使喚,砰砰碰碰跑來我這兒把香蕉給搶去吃了。它的主人氣得要把我們趕走,櫻姐姐還罵他虐待動物呢!」

  周梵天向來禁止女兒出門,但此刻,絹絹的臉上有希望、眸中有興奮。和以前事事拘謹、不愛笑的絹絹不一樣了。究竟陳家那個丫鬟有多大的魔力,能讓絹絹再次敞開心扉,願意相信且真心喜愛一個人?他實在不忍心責備絹絹了。

  「好玩嗎?」他以指尖輕撫過地面上青綠的草茵,低頭認真地問。

  『嗯!好玩。櫻姐姐說她明天還要來陪我玩,本來她是不太想來,可是我一直求、一直求,她只有答應。壽全伯好像也喜歡她,我看他滿臉笑眯眯,笑得嘴巴都不能閉上。」絹絹微笑,平常不易見到的兩個小酒渦此時全部浮現。

  她要來?周梵天的心莫名扯了一下。那夜在城門旁守著她的影像不期然襲至眼前,不知她現在如何了?有沒有因整身的濕衣裳而受寒?他陪了她一整夜,神智卻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清楚。他凝視她細緻的容貌,長而卷的濃密睫毛棲息於她緊閉的雙眸上;她的鼻子不算挺,卻有一種誘人的小巧可愛;即使在熟睡的狀態之下,她的櫻桃小嘴仍倔強地遭得高高的,仿佛等待一次傾慕的親吻般。

  他暗想,自己已經有多久不近女色了?鄔麗君偷人對他不止是名聲上的傷害,更對他的自尊造成莫大的衝擊。多愚蠢,他曾經瘋狂地迷戀她、愛慕她為了她,他花盡大半家產替她贖身,只求她也能以相同的愛回報。結果,落得她紅杏出牆,還想謀奪周家的財產。照理說,他應該對女人失去了興趣,因為鄔麗君已使他心如止水,對女人不再有欲望。

  但他不得不承認,最近他常想起馮櫻兒。他猶記得她在出洞穴前所做的事,她擅自觸摸他胸膛的刹那間,他的生理衝動突然全被喚起血液加速,渾身猶如著了人般。

  「你的胸膛怎麼了?」她無辜、故作不在乎的聲音在空氣中跳動,惹得他血脈賁張、氣息粗啞。

  映著柔柔月光,他撫過自己胸前那些疤痕,仿佛在悼念著往事。

  他的胸膛怎麼了?

  那個恐怖的晚上不是他願意去回潮的識是此時此刻,他無力去抗拒。

  當時,他正在熟睡,模模糊糊中一個人沖進他房裡,大喊:「失火了。」隨即拉著他開始向外跑。才踏出門外,他就被漫天的大火嚇呆了,他不知道爹、娘在哪,恐懼中不知如何反應。

  濃煙嗆得他幾乎不能呼吸,不得已,他開始往大街方向逃。沿途中,火苗延燒到他胸前的衣裳,他拼命撲打,卻徒勞無用。漸漸地,火與煙模糊了他的神智,就在他以為周宅已付之一炬的同時,他撲倒在大門前的臺階上,失去意識。

  這就是他胸前疤痕的由來,義父雖治癒了他身體上的缺陷,卻永遠醫不好他失去父母的重創,胸前不甚明顯的印記永遠提醒他曾經歷的悲慘記憶。

  周梵天深深歎氣,心中感到無奈與悲哀。縱使他家財萬貫又如何?一個不堪回首的童年,一個紅杏出牆的妻子,還有個早熟而易感的女兒,他的人生難道註定多風多浪,不會有平靜的一天嗎?

  低下頭,他驚訝絹絹已沉沉睡去,小小的頭顱倚在他堅實的腰上。她像是夢見了什麼令她欣喜的事,嘴角酒渦如夏夜茉莉般綻放,甜膩得讓人心痛。若要說他這輩子虧欠誰最多,那再沒有別人能比絹絹使他內疚,鄔麗君的話並非無一事實,他的確太過於忽略絹絹了。

  他起身,小心地抱起絹絹,隨著無聲無息的腳步,他暗自發誓,從今之後,他一定要好好照顧絹絹,讓她恢復這年齡該有的無憂無慮。

  天已大亮,刺眼的陽光穿透描繪幽蘭的窗紗,精准地照射在馮櫻兒渾圓的小屁股上。

  「櫻兒,起床,快起床呀!已經日上三竿了,你還在睡大頭覺,快起床。」陳玉雯精神奕奕地撞開馮櫻兒房門,喳呼喳呼叫道。

  馮櫻兒不顧文雅,大大翻了個身,薄被經不起扭動,緊纏住她的大腿。「做啥啦!一早就像烏鴉般嘎嘎叫,姑娘我和周公下棋下一半,都被你攪亂了啦。」她使勁扯開纏在腿上的被子,蒙頭準備繼續大睡。

  「是娘要我過來『請』你陪她上香雲寺拜拜,你是起來不起來!」陳玉雯使出撒手銅,嘴角閃著得意的微笑。

  這下沒轍了,只要是杏娘的命令,馮櫻兒就算再不願意,再有滿腹牢騷,她還是得乖乖地去,因為在被杏娘將渾身是傷的她治癒之後,她早在心中立下誓言,今生她的命是杏娘給的,杏娘的話即是神的旨意,若她不遵守,她絕對沒好下場。

  想起上次杏娘說要將她許配給秦劍賓的提議,她忍不住全身冒冷汗。唉!還是趕快起床陪杏娘上香雲寺吧!免得毒誓成真,她的終身就要毀於一旦了。

  「起來。」她有氣無力地垂著嘴角說。

  「這就是了嘛!快換衣裳,待會兒我們還可以上大街挑些好料於,作幾件新衣來穿芽。」

  「秦劍賓的魔力可真是大呀!要是周梵天,你巴不得能穿得破破爛爛識要他看到你,就逃之夭夭。」馮櫻兒實話實說。

  「臭櫻兒,你活得太久,不耐煩了呀?」陳玉雯嘴上是罵,心中倒是暖意濃濃呢!

  「瞎說,姑娘我還沒享盡人生的榮華富貴,這時走不嫌太早嗎?去你的。」馮櫻兒整裝完畢,順了順耳後的髮絲。「喂!待會兒自香雲寺回來,我要去周家,你別忘了幫幫腔。」

  「是為了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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