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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他受了點皮肉傷,還留在分堂裡。」牛四海想到寶姿,「叫寶姿過來照顧你吧,嫂子?」他一個男人總覺得彆扭。

  寶姿還在等趙奔,人過來了怕心還會懸在家 裡。

  「不用了。」她搖頭,「我沒打算留下來。」

  「嫂子,你——」

  她淡道:「堂裡不讓送回石城,我自己到龍馱 山去找他。」

  「不行啊——大夫說、說一一總之你不能去!」 萬一出事他拿什麼去見地下的兄弟?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明白。」

  她心意已決,無人可使動之。空坐在這邊的 等待與回憶讓人發瘋,她若不去,怕不過幾日便受 不了自盡身亡。

  牛四海好說歹說勸不了,心一橫,便道:「嫂 子,那老子——不、我送你去!』」

  她未置一詞,牛四海只道她答應了,稍放心地 轉回了搖光堂。

  第二日天還未亮,正睡著的人被「砰」的一腳 踢門驚得從床上跳起。「牛四海!」趙奔粗魯地把他扯到了跟前,「嫂子人呢?」 「阿、奔——?」牛四海糊塗道,「嫂子不是在家嗎?」

  「在家?!」趙奔臉色鐵青,「我剛剛從那邊趕過來,根本已經沒人!你臨走之前我是怎樣交代你看好嫂子的,你居然給我躺在這裡睡覺?!」

  牛四海結巴道:「怎麼會——沒人?老子、老子——對了!嫂子說要去齊縣,答應了讓老子送她的!」

  「蠢牛!我早跟你說過堂中有變,你竟然還答應送她到那邊!你是嫌石城在地下太孤單了是吧?」

  「有那麼嚴重嗎?」

  趙奔笑得咬牙切齒:「你以為石城真的是金刀盟的人傷的?」

  牛四海也開始驚慌起來:「不是金刀盟,那是——那是——」

  「不想死就輕聲點兒!」趙奔捂住他的嘴,「我被扣留在龍馱山,大前天是逃出來的,現在到處都有堂裡的人,一個不小心命就沒了!」

  「那你怎麼不早說?」

  「我在龍馱山如果跟你說了這些,你以為你我還能在這裡說話?」

  牛四海趕緊下床套上了衣鞋:「那我們得趕快把嫂子攔回來,不然出了事不是嫂子一條命呀!」

  「什麼意思?」趙奔揪住了他的衣襟。

  「嫂子——嫂子已經有了石城的小孩……」

  晴天霹靂!趙奔只覺得眼前發黑:「牛、四、海,我真想宰了你頭牛!」

  兩人縱馬循著車印而追,一場雨讓痕跡變得模糊難認,直到城外,印記幾乎已經消失成泥水坑窪。東方天際顯露出如璞玉純淨的青碧,日光一絲絲開始攀升。

  馬蹄踏落,泥水飛濺,焦慮直指西邊齊縣龍馱山。

  趙奔與牛四海馬不停歇地追了一日——從日升到日中天,再從日中天到日落——追得他們自己都已經忘了時辰,忘了周遭一切——

  「天黑了!」

  馬一聲長嘯。

  尋常的馬車就算從昨晚開始出發。此時也該被馬追上了。

  可是,趙奔環顧,惟見四野蒼茫,渺無人煙——哪裡有什麼車馬在行?

  牛四海狠狠拉著自己的頭髮:「都怪老子!」

  牛四海是怎樣性格的人,堂中無人不知,出事之後堂中刻意遣派他回來報信,怕原本就是一場預謀。既已是設好的陷阱,怎容得悲痛之中的月向晚不往下跳?

  趙奔低下了頭,嘴角苦澀:「牛,現在只有兩個結果:一個,是我們追錯了方向;還有一個,是嫂子已經出事了。」

  馬車以驚人的平穩與速度前行,路兩邊景物像飛一般地後掠。

  每每在肚子裡的東西被吐光之後月向晚才終於靜臥在墊鋪上。鬱積的悲痛和短暫的空茫讓她沒有察覺到不對之處,等到發覺車夫早被換人時,馬車已經到了齊縣縣城。

  她拍著車廂:「我要去龍馱山。」一入城後,車行的方向似乎有錯。

  車夫轉過頭,竹笠遮住了自鼻子以上的五官:「到龍馱山,戈夫人就見不到要見的『人』了。」「——你是什麼人?!」那人笑出一口森森白牙:「在下豢龍,與戈石城算是同門。」

  她一驚:「先前的車夫呢,你把他弄哪兒去了?」

  「那車夫的駕車把式實在太差了,在下看不過去,便同他換了下位子。戈夫人可別見怪!」她沉聲道:「你現在要把車駛到哪裡去?」「自然是到戈石城所在之處去,戈夫人不要擔心——在下對夫人絕無惡意。」豢龍正經道。

  月向晚心中一冷:「是『他』叫你來的?」難道時日這麼久了,他還沒死心?

  「他?哪個『他』?」豢龍裝傻。

  她的心越發往下沉:你在紫微垣宮的地位應該不低,還有哪個『他』能夠命令得了你?」

  「哈哈,在下不過是個駕車的,戈夫人太抬舉了!」只是駕的是戰車。

  是自己鑽到這套子裡來,怨不得人家的設計。

  她知道這種人的嘴中是套不出話來的,想逃也是斷無可能,再說都已到齊縣,想見石城的念頭讓她怎麼也無法回頭——就算前面是懸崖,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車行了一段路之後穩穩停下,簾布被揮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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