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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他的話讓人為之氣結。

  蘇留仙瞪了他半晌,臉別了開去:「我說不過你。」生出這種兒子來,怪不得屠涇渭時常暴跳如雷。

  「母親,我肯定會娶的,而且也是坤山鳳王家的,不過要等些時日年月。」

  「等些時日年月是多少時日年月?人家姑娘都要老了,還等你?」

  他懶洋洋地躺回榻上,被子當頭一蓋,聲音從被中傳來:「沒辦法——你兒子近來要當色仙,飛過百花不采其色香。」

  這蒙頭一睡,睡倒大半天光。

  窗櫺間日光風雨依舊輾轉飄溢,青山不老,綠水無憂,世間卻生死嬗遞,人事全非。

  屠涇渭時好時壞一年半,沒能過病後的第二個立春。

  「宮主病逝是真的?」

  戈石城點頭過;。「剛剛宮裡快馬傳來的消息,應該不會是假的。」

  趙奔的眉塌了下來:「怎麼會怎麼巧?」怎麼不早個或遲個三五天翹辮子?

  「你要——怎麼辦?」

  趙奔回頭看了眼大紅大綠的迎親隊伍,欲哭無淚:「還能怎麼辦?」扯下身上綁著的新郎花球,往旁一拋,「我看這怪玩意兒老早就不順眼了!」要不是寶姿和月向晚堅持,他差點連成親禮都跳過去了。

  他跳下馬,朝隊伍大喊:「不娶了,沒事了,你們都回去吧!」

  隊伍中大亂。

  「抱歉,對不住各位了,忙完事後我請各位喝一杯,當作賠禮。」

  喜婆搖擺著過來,愁道:「新郎官,迎親隊伍出了門回去不吉利的!」

  「那也沒法子,我也不想呀。」

  「那你這親還要不要娶的?」

  「要娶也要等到一個月後,到時候只有再麻煩你們了。」

  喜婆歎了一聲,轉身招呼眾人離開。

  趙奔低咒了一聲,脫掉紅蟒袍往地上甩去。

  「新娘子還在等花轎到呢,怎麼辦?」戈石城牽馬過來。

  「誰叫咱們日子七選八選偏偏選中這一天?唉,我認了,寶姿那邊就麻煩嫂子去說了。」那顆辣椒,知道花轎半途撤了還不跳腳?

  「那也好,我們先回堂裡一趟。」戈石城翻身上馬。

  果然,傍晚時寶姿氣得見到趙奔扭頭就走,趙奔追上去卻被她關在門外。

  月向晚走過來:「她今日可氣得直掉眼淚了。」挑來挑去挑今日,等來等去也等今日,沒想到等到的是花轎回頭走了。

  趙奔苦笑:「宮中有大喪,婚嫁喜事全禁一月——我也不想這樣啊。」

  「當初我向你提親,你還說不想成家呢!」

  趙奔這才明白她是在笑話他,忙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初不想,現在想了呀。」壓低了聲音,「嫂子,說聲話,幫我騙她把門開開吧!」

  她笑:「她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其實早已經想通了,你只要花言巧語幾句,就能把她『騙』到。」

  趙奔耳根發熱。

  月向晚搖頭,敲了敲門,喊了聲。

  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趙奔趁機閃了進去。

  房中傳來模糊的叫駡。

  月向晚的笑意也從臉上漸漸退去,眉間生出微微的寒。

  從睫下瞧著院裡已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卻怎麼也感受不到春天該有的喜氣,那繁盛,不是熱鬧,亂得讓心裡都打結。

  這段時日新臥的動盪,讓她心中已經隱隱約約的預感。而新臥這樣有後盾勢力的地方都會人心惶惶,可想而知其他地方的征伐聲會是如何響亮。

  「石城。」她回到自己房中,一喊,只聽戈石城「哎呀」一聲。

  她走過去,看見他對著個像蚯蚓一樣的字皺眉。

  「寫壞了。」他惋惜。

  他的堅持也極在她的意料之外,當初開始學字到現在已經有三年,資質與年歲限住了所成,甚至每次他捉著筆寫字的樣子,都還笨拙得不像在寫字,但讓人生不出一點笑話之心,只覺得——心疼。

  尤其是有一日當她整理案頭,看到厚厚壓下的一疊紙上都是她的名字時——在她失常的一年中,他每天寫下給她看、讀給她聽,筆筆劃劃都是當時的細心與酸楚。她捧著紙,便久久無法放下。

  「別寫了。」她輕輕抽走他的筆,坐在案後的躺椅上,「我燉了點湯,等會兒拿給你喝。」

  他一旋身,從椅子上移坐到她身旁:「你這陣子風寒才好,又瘦了很多,別這麼忙了。」

  她順著他的抱倒進他懷裡,感覺到平和的心跳和暖和體溫,眉頭鬱結著的寒意也稍稍退了下去:「你白日不在家,我反正也沒事情。」

  「最近宮主去世,宮裡有點亂,堂裡事情也特別多。」

  她抬頭看他:「很累吧?」

  「我們下頭的倒還好,累的是大少宮主。我聽因般堂主說,宮主一死,還沒什麼時間準備,宮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到他身上了。」屠涇渭久病之事嚴密封鎖,七堂中可以說無幾人知曉。

  「怪不得我看到最近城裡兵士進進出出,有點亂——等宮裡事穩下來,少宮主當了宮主,城裡應該也會好一點吧」

  「宮主一死,大少宮主就是宮主了。」龍石城不經意道,「你怕的話,最近呆在家裡,不要出門了。」

  「嗯。」她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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