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昏 > 霜河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一 |
|
屠征淡淡道:「那就她吧。羊泉城分堂正處在兩派交接之地,少了個堂主,就讓她留在那邊,辦完屠戰的事也不用降回香主了。」 好一招明升暗降,把自己不要了的女人趕到荒北邊城去。 文賞心動中嘀咕,嘴上只接了令下來:「是。」 「你心裡在罵我吧?」屠征笑看向他。 「屬下不敢。」他背上發毛。 「罵就罵吧,我倒覺得被罵是件好事,至少讓我知道哪裡出了差錯。」他似笑非笑,眼光投向窗外的姬妾,卻又好像穿過了人,讓人琢磨不透,「我是沒有你憐香惜玉的本事哪——」 「屬下對大少宮主的愛妾絕無非分之想!」 「你慌什麼?我又沒怪你。」他嗤笑,「看到解憂這樣的美人不動心,除非你不是男人。男人本性是鬼,進化成人,修煉方成仙,分色鬼、色人、色仙。」 文賞心愣了一下:「屬下不懂,什麼是色鬼、色人、色仙——」 「鬼在地下爬,見花則獵而毫無顧忌;人在地上走,拈花惹草但更重聲名;仙在空中飛,貪色聞香卻不墜花叢——嗯,文副堂主算是哪一種?」 「屬下、屬下……」文賞心不禁想笑,「屬下不會看見女人就想,也難以做到不墜花叢,該是色人吧。」 「那解憂這花叢,可讓文副堂主墜下去了?」 「大少宮主——」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一月中,問他討過解憂的人不知有好幾了。他看不上的人,自傲的解憂必也看不上——跟了他兩年,送人也該多少為她盤算一下。 唉,他的心真是越來越好了。 一一難道近一個月他不在堂中,那些大少宮主散盡後宮的傳言都是真的? 文賞心咬咬牙,斗膽道:「假如屬下墜到了解憂花叢裡,大少宮主又會如何理花?」 屠征笑道:「誰壓壞了花,我就請誰把這花帶回家去。」 「多謝大少宮主!」文賞心欣喜若狂。 「先別忙著謝我,解憂花還有小小的刺,近不近得了身,還要看你養花的手段如何了。」屠征淡道。這也是他為什麼留她到最後的原因。 窗外美人幽幽的眼光飄來,文賞心不禁心動:「屬下還沒養過花,不過屬下知道怎麼護花,謝大少宮主提醒,屬下感激不禁。」 屠征一震:「養花和護花有什麼不同?」 「養花是以物在養,護花是以心在護,前者重於欲,後者在於情。」 屠征低下頭,似乎在想什麼。 一陣無聲。 「屬下一一說錯了什麼嗎?」文賞心疑惑。 「你沒說錯!」屠征突然大笑,「白頭翁啊白頭翁,你哪是色人,你分明已是仙!倒是我屠征,自詡成仙,其實還是鬼!」 喜氣在冬的盡頭褪色,紅的對聯被歲月雨水洗成淡粉。 枝頭悄悄探望出來的嫩芽,先是一點、兩點……再是一片、兩片,等月向晚在驚歎聲中發現時,它們已經挨挨擠擠地佔領了前段日子還在冰封的蒼褐枝杈。 她對著它們不會再自言自語地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笑著,仿佛封印的心靈也因為春意襲然、大地復蘇而醒來。 到春去夏來,臨近秋聲,戈石城心間起落也是一年之間的變換,從荒冷、到痛寒、經過輕溫、再到暖熱、最後再來的秋不是蕭瑟,而是妻子「康復」的喜悅。 仿佛重新活過來的月向晚對紫微垣宮三日已忘得一乾二淨,偶爾他不小心在言談中提及,她便無言以對,渾然不明白他的話。 而對一年來的瘋傻,她也全然不察覺,只道:「奇怪,我不是一向如此嗎?」寶資至此也凶巴巴不讓旁人提起一點不對勁的事情,為此,牛四海不知挨了她多少頓罵。 表面看,似乎沒怎麼,恢復後的月向晚還是沒瘋前的月向晚,但當夫妻日夜相處、同床共枕,戈石城隱隱約約覺察到她眉頭壓著,心裡有不為人知的東西。他猜不透她想什麼,但夫妻之事不好意思開口問外人,他的粗枝大葉往往被妻子有意無意地一理,情波一動盪,三五次下來,不安也就淡了。 他就想,做噩夢的原因也不外是驚嚇過度吧。但是他始終沒敢再問那噩夢中到底有什麼,因為問過一次,那晚月向晚便起了疑心,追問自己額上的傷疤由來。想起寶姿耳提面命,又怕妻子難過,他支支吾吾過去,其實,他也不清楚的答案,他又怎麼編得出來? 秋天一早,他從院中練功回來,想到房中拿衣物去沖涼,一進門便看到月向晚穿著褻衣坐在窗口喝茶,長髮松松挽著,雲鬢蓬亂、睡意惺忪的慵懶模樣讓他好一陣心悸。 「石城?」她放下杯子過來,早已熟知他的習慣,將備好的衣物遞給他。 「你——又做夢了?」他接過衣物,卻隨手放在案上,拉住她的手。 她點頭,忽道:「好大一條蛇……」這次的確夢到了蛇,身長幾十丈,雙目如電。 他呆了一下:「你真的夢到蛇了?」難道紫微神蟒的事不是訛傳? 她疑惑的眼光射向他。 「別怕,反正是做夢,不是真的。」他口拙地安慰,「別想了。」 「哪有那麼大的蛇?我才不信呢。」 他悄悄松了一口氣:「天還涼,你起來了怎麼不加件衣服?」 她微笑道:「你可不准說我懶——做了噩夢沒睡好,剛才起來只是想喝口水,我還想躺回去。」 「天色還早,你回去睡吧。」他的喉結上下滑了一下。 她看著他想糖吃又不敢拿的窘態,偷偷笑,道:「石城,我額上有個大疤,你是不是要嫌棄我了?」 「不會啊,你都不嫌我了,我怎麼會嫌你?」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