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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戈石城笑著低頭,月向晚正側著耳朵聽,寧靜的模樣一如常人,忽然,她的唇角動了動,眼睛轉到他臉上,小聲道:「石——城——」

  戈石城笑定住了,其他笑鬧的人也轉過頭來。

  「石——城——石城,你是——石城——」她甜甜地笑,梨渦隱現。

  「小姐!」寶姿欣喜地大叫,「你認得人了?」

  月向晚不說話,只是笑,但那笑中已經沒有了傻氣。

  感覺有水氣從眼中眨下來,戈石城不知怎麼才好地抓著她的肩膀。

  「嫂子,你認不認得我?我是牛四海啊!」牛四海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將臉湊到她的眼前。

  「牛四海。」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念。

  「那我呢?」

  「那我呢?」旁邊的人忍不住都問。

  她不再重複來重複去喊著爹,竟把他們的名字都跟著念了出來。這對他們而言是多大的喜事!

  「這是什麼?」她踮腳從呆掉的戈石城肩上取下一顆晶瑩的珠子,看著它在指尖化為水。

  「下雪了!」趙奔最先發現,「我們進屋去說吧。」

  「這是雪子。」戈石城雙掌合捂住她被雪水沁得冰冷的手,將她往門內牽去。

  趙奔、寶姿在後面會心一笑。

  「少了嫂子的聲音,我總覺得家裡少了什麼東西似的,她若是好了,大家又可以像以前一樣。」

  「這是你家嗎?每天來蹭飯吃——不害臊!」寶姿刮他的臉。

  「你家就是我家,我來家裡吃飯有什麼可害臊的?哪天我不來了,看你心裡慌不慌!」

  「我慌呀——我慌你沒飯吃,餓得到人家家裡搶被送去蹲大牢!」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己說錯了。

  果然,他笑眯眯的:「你擔心我啊——擔心我就別趕了,免得我到『人家家裡』去搶。」

  「你這人!」寶姿惱得一掌把他推進門去。

  他又探出半個腦袋,喊:「牛,進門了!」

  牛四海慌手慌腳地扯開那七八個纏著他的孩子:「放手,臭小鬼——哎喲!敢扯老子頭髮——」

  一群小孩子吵吵鬧鬧地追著他進了門。

  「小狗子,乖,你娘在叫你呢,回家去。」還是寶姿厲害,三言兩語搞定。

  貼著歪歪扭扭「福」字的門「砰」地被關上。

  一群小鬼在門外面面相覷,不知誰喊了聲「下雪了」,頓時一哄而散。

  街上冷清下來,陰沉沉的天四合下來,像一個看不見盡頭的洞,吸走了僅剩的光。雪子跳落在地上,打濕了的塵土開始讓它一點點依附,水漬化開,雪子也慢慢開成了花——

  朔風吹來,雪花漫天紛飛旋轉,一陣陣輕骨盈盈,直卷舞到遠方、到蒼穹。

  水天同色,一徑的灰淡,麗人的狐裘在風雪中揚起華貴風情。唇輕輕湊近開得正豔的梅,嫣紅與玉白形成勾魂奪魄的對比,她明亮的眸朝窗那邊的人影送去一眼,貝齒咬著唇低下頭來,望到水中映出的自己和梅花。

  「雪下大了。」他臨窗伸手接雪,又摸了摸自己斑白的鬢髮,「我這發,可比雪還要白。」

  「你這人,比你的發還要白。」身旁嘲笑。白頭翁不白髮,誰還白髮?

  「啊,大少宮主。」文賞心回轉身。

  屠征一手撂著袖,挑了挑爐中的炭火:「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都要冷,文副堂主覺得呢?」

  「是挺冷的。」但沒覺得比往年冷多少,冬天嘛,反正就是這樣的。

  「坐。」

  文賞心只得在爐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雍州伏雷堡的事情一解決,屠戰也應該好回來了吧?」屠征問。

  「屬下只聽二少宮主說要進羊泉城,魚還漵的玄機劍法沒拿到,短時間內不會回來。」文賞心接過他遞來的一杯溫酒,道,「謝少宮主!」

  「魚還漵還有個女兒吧?屠戰會從她那邊下手,找個跟伏雷堡有交道的女人過去,必要時幫屠戰一把。」畢竟是親兄弟,他總不好袖手旁觀。

  文賞心懂了:「那白懷馨倒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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