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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背左的道:「姑娘,少宮主請你上去,請隨我們來。」

  她驚呆了:「我不認識你們少宮主,他請我上去做什麼?」殺人還要用請嗎?

  背右的道:「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話畢幾乎是強押著她穿過洞門,登上木石樓。

  「少宮主,人帶上來了。」

  她驚疑不定地被推人門中,刺芒又來了,水邊感覺到的目光原來不是幻覺。

  「你們出去。」男青從榻上傳來,聽不出有殺人的意味。

  兩名女子走出,合上門扇。她退了一步,在門上撞出好大一聲響。

  嗤笑一聲,榻上男子撐起身,淡紫衣衫下擺一掀,雙腳落了地,正面朝她看來:「我還以為是什麼人,這麼本事能破了迷宮陣,原來是只嚇壞了的小兔子。」

  月向晚這才看清,這個「少宮主」的手上、額上都裹著布條。

  「過來。」狹長秀雅的鳳目間有焦躁之意。

  她抿唇不語,走上幾步。

  「我叫你過來!」他不耐煩道,「走這麼幾步,你怎麼撿地上的棋子?!」

  在他身前的四方矮桌旁,散了一堆棋子,琉璃棋盒滾落在不遠處,已有缺角斷裂,看得出是燥怒之下被掃下去的。

  她沉默地合掌捧起棋子,揀回棋盤,並將黑白子挑揀分裝好。

  「心情不好何必遷怒於物品?」她小聲自言自語。

  「不遷怒於物品難道要我殺人?!」他冷笑。中毒箭被迫修養才不到兩天,他就覺得快要悶瘋了,不摔東西,他非得去提劍亂砍不可!

  「殺了人你就痛快了嗎?」

  他隨手抓過一枚棋子彈了出去,聽到她一聲痛呼:「我痛不痛快關你什麼事?!再囉嗦我第一個殺你!」

  她刷白了臉僵在那邊,想起自己的生死還在別人的一念間。

  「你怎麼進來的?」他問。

  「走進來的。」

  他笑,笑意卻全無延到眼中;「在這裡賣弄口舌的下場——你想掉舌頭還是掉腦袋?」

  「都不想,但我的確是一路走進來的。」

  「天樞禁地,你有意也好,無意也好,進來了就別想再有命出去。」看她的反應,臉色不大好之外,倒還顯得平靜。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看得開了。」遇上這樣喜怒莫測的人,她心中還有幾分生望。

  他懶懶靠倒在錦墊上,欣賞著她的容貌:「我其實呢,也不想殺人,尤其不想見美人的血。不過宮有宮規,天樞禁地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也太說不過去——我給你兩條路——」無聊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有點刺激的事情,他像貓耍著耗子般地玩她的命,「這棋盤上就是你的命!」

  她望向他指著的桌面。

  「不會下棋——你死。」他的眸光冷冽,絲毫沒有說笑的意思。

  「我會。」她答。

  這樣玩起來才有意思。他微微一笑;「你果然沒叫人失望,但願你的棋藝也不差。我跟你對弈三盤,你如果能贏兩盤,你就可以走,如果輸了——對不住,把命留下。」

  話中沒有詢問可否,他決定了是什麼就是什麼。

  她捏出了一手心的汗水,表面鎮定地落座,擺開棋盒:「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要白子還是要黑子?」不馬上下定決心,她怕自己一遲疑便沒有了一拼生死的勇氣。

  他覆住了她忙碌的手,笑得邪氣:「別忙,我話還沒有說完。」

  她緊張地抽回手,若不是對自己的棋藝還有點信心,她怕早已崩潰了。

  「你每輸一盤棋,就得奉出你身上一樣東西。」

  「我身上的東西?」衣物珠釵嗎?

  他俯身捏住她的下巴:「比如說,眼睛、鼻子、耳朵、手指、腳……」

  她倒抽了一口氣。如此英朗清俊的面孔之下竟是如此的冷酷狠毒,更殘忍的是,無人性之事於他皆在談笑中,仿佛要人的一雙眼睛只是要兩顆石子。

  「那如果你輸了一盤棋呢?你是不是也得把你的一雙眼睛挖出來?」她強忍著厭惡與懼怕道。

  「你的命在我手裡,我說怎樣就是怎樣,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這賭局根本不公平!」

  他像是聽到什麼稀奇的東西:「這世間的公平要強者說了才算的。不『公平』,你還賭不賭?」

  此間沒有公平,她能說不賭嗎?!不賭就沒有一絲生望。

  他揮手,道:「你先請吧。」

  她取過黑子,在片玉棋盤上落子。

  他以白子跟上。

  她接著下了一顆。

  初初幾步,倒看不出有什麼高明。他低哼:「你的命在這裡,下得這麼乾脆,不多想想嗎?」

  「千慮必有一失,我怎麼下是我的事,勞煩你閉上尊口!」

  想逗人反倒被凶了一句,他不怒反笑,貪看著她黛眉緊鎖的模樣,這樣的認真肅穆,只在高手對決中見到過。

  唉,搏的同樣是條命,這樣的鎮靜比痛哭流涕求饒可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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