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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遲沃川半天沒動:「會痛苦、會難過、會麻痹,然後會忘記。月下老人名下破產的企業單位多的是,不差找這一家……不過我不信會追不上。」

  「好,拿得起,放得下,夠瀟灑決斷才夠男人。」殷其雷說,「而且夠有信心,我如果是京闌肯定就選你當男朋友了!」

  林萻打了他一拳:「三八,你又不是京闌。」

  遲沃川笑著翻起身來:「不過是想談個戀愛,怎麼搞得像世紀末日一樣!」

  殷其雷一臂勒上了他的脖子,想把他拽下,結果又被打了一拳:「你不一樣啊,你是我們這裡的國寶級保護動物,為了避免稀有品種受損,我們要時刻密切注意著才行。」

  「別物化我!」

  林萻窮攪和:「哪裡是物化,我們是擔心你癡情要被癡情害啊。你有沒有聽過,愛情如泥淖,陷進去就出不來?」

  「我倒是聽過,愛情是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我現在想進去,等我進去領略一番了,搞不好我就會想出來。」

  「嘿嘿,溫柔鄉自古是英雄塚啊,你想出來,塚裡的美入還不願意你出來呢。」殷其雷口上無德,「不幸遇上個潑婦型的?你的花花名字要滿大街被張貼,全市幾十萬人口齊聲鞭笞負心漢。再蛇蠍一點的,你小命就還給閻王爺了。」

  「你故事看太多了吧?」遲沃川沒好氣地瞄他一眼,坐起身,「懶得跟你們兩個在這裡收垃圾,走了!」

  「去哪裡,」林萻問,「可千萬別讓我回去做試卷啊!」他這輩子最恨之乎者也了,「道館已經快一個月沒去上了,再不去,我都要被除名了!」回腳踢了踢殷其雷這個懶鬼,「你也好去練練了,這麼不經打,當心縱欲過度,未老先衰。」

  「別把我說得那麼沒格啊。只不過是四肢沒你發達,頭腦沒你簡單而已嘛。」

  林萻嘿嘿冷笑:「姓殷的,你損人還真不帶髒字啊!」

  遲沃川回頭笑著倒走:「他口臭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學校的空氣都因殷其雷的存在而充滿異昧。

  殷其雷趕上幾步,突然站住,目光停滯。

  林萻冷不防撞了上去:「喂,幹嗎?」

  「你看是准啊?」肩膀朝前聳聳,嘴巴朝側努努。

  「什麼?」林萻眯眼看了半天,「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在這裡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這是天賜帥哥的大好良機。」殷其雷拍拍他的肩,「通常美女深夜獨坐,都是因為心情鬱悶,感情失落,她今天被通告過一回,正需要溫暖雙臂的關懷與保護。遲沃川,加油了,儘快表白,任意輕薄,天時地利人和,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淡淡的燈光從西邊打來,光束裡仿佛結織著網,困住的青色煙塵遊走飄飛,緩緩降落在一排高低不一的雙杠上,沉暗模糊的背景裡,那抹白如夜華中綻放的茉莉,以孤寂輕靈的姿態幽幽吐香。

  遲沃川的心狠狠起落了一下:「人家想她的心事,還是別去打攪好。」

  「什麼別去打攪,裝什麼?人家搞不好現在正需要你啊。」殷其雷推他,「拒絕一次就try第二次,反正你皮厚!沒關係,去了!」

  他手納入兜中,默然凝望半晌。

  「燈泡走了,別在這兒礙事。」林萻搭上殷其雷的肩膀,把他看得出神的那張蠢臉扳了回來,勒著往操場外拖。

  「等等……等……」意猶未盡的殷其雷掙扎著,直被拖出跑道,拼盡全力回頭,只見那原本呆立的人正邁開腳步,走人燈光,融進燈光。

  越是期待在乎,人便越容易受傷。儘管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自信的人,但感情這種事上,無回應帶來的失落是在所難免。

  以前林萻在吧裡駐唱的時候,曾為一個號稱才女的美眉做的詞譜過曲,歌詞裡有幾句看得他們暗地裡笑個半死:

  畫意詩情走過一遍一遍,
  心動感覺如同潘多拉的美豔,
  全然遺忘瘟疫洪水天災的危險,
  只期待能點亮你的視線。
  你望來,日光姿態降落眼前,
  以為人間炫目光芒從此風靡暗夜;
  你回身,霜冷與你背影相連,
  躊躇能否捨棄尊嚴溫暖漠然容頗。

  當時是一點都無法體會那小女生「暗戀」林萻的矛盾心情,什麼動心的危險、被注視到的竊喜、以及感情與自尊的抗衡等等,在他們看來是無病呻吟居多,可笑得要命。現在終於有些明白,感情就像那麼一條無形的線,緊緊牽引著兩方的情緒波動,一方操縱,一方等待;等待的,因為在乎太多,再豁達也免不去那種患得患失。

  如果京闌在這一刻對他回頭一笑,他會覺得夜空的黑色都會凋零……不是眼見,而是心見。

  而京闌只是低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注意到遲沃川的注視。他走近,握著雙杠輕輕一躍,坐到了她的身邊,沒有出聲。

  長久的靜默。

  她忽然若有所覺地轉頭,卻看到一個森森鬼影,猛地抽了口氣,差點從杠上摔下去!「你坐在這裡幹嗎?」條件反射地埋怨。

  他伸手想拉她一把,她卻不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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