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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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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闌爬上窗臺,果然踮起腳便夠到了最上面。在學校擦窗擦出經驗來的都知道,擦窗得先用濕抹市把污垢抹開,然後再用幹紙把那些毛毛渣渣的痕跡擦掉。看起來是件挺輕鬆的活,一動起來,就得酸胳膊;再運氣不妙點,窗架上堆積的灰塵會弄得滿頭滿臉都是;而最慘的是…… 擦完裡面這邊,積在外窗上的灰塵仍舊忠實地召告著玻璃的本來面目。 她探頭一看窗外,三分米的窗臺落腳點,其下只有半米左右寬類似於屋糖的突出,三樓的高度,與地面構成令人昏眩的距離。 抓著窗櫺,一隻腳先邁出去,然後背轉身,再沿著窗臺挪移。一手牢攀著,雙眼沒看到恐怖的高度,在心理上的壓迫也就沒那麼大。 「哇,京闌,你小心點。」窗內有人朝外望了眼,嚇了一跳,「我去洗拖把了。」 京闌沒說話,專注於擦玻璃上,見夠不到另一頭,手移到窗沿的鐵架上,不知不覺又朝外挪出好幾分。 擦著擦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擦好回神來看自己的處境,竟也嚇了一跳。兩米的窗臺,她已經從這一頭走到了那一頭,再禁不住往後一看,一樓的地變得虛虛實實不清。 她的腳步開始搖晃起來,心裡有點怕,好不容易挪回到出來的窗口處,驚雷從頭頂直貫到腳底! 那扇玻璃窗已被人合上,而且從裡面卡上,她試了幾次都根本無法打開。 「喂,誰來開開窗啊?」她拍著玻璃,嚇得兩腳發軟,冷汗直流。 教室裡面卻是空蕩蕩,人都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抹布和剩餘的卷紙從手裡滑落,墜到了一樓地上。抓著窗櫺鐵架的那只手因為握久而生痛發麻,手汗使得抓緊的動作越發困難。 「有沒有人在?幫忙開開窗啊!」她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幾乎是來自生死間的壓力下,崩得她的神經好像一條過度拉伸的弦,混亂的音符四處亂蹦,敲在腦袋裡,與指尖上的觸感有相同的冰冷。除了這險境,她根本其他什麼都沒辦法去想。 「京、闌?」就在這時,樓下熟悉的聲音穿過恐懼的迷障而來,「你在上面幹什麼?」 她微微轉頭,眼發黑、頭昏眩得好像下一刻就要站不住,身體力氣消失,不聽使喚,背上的冷汗浸濕了衣服。 遲沃川舉高了手上的包,笑著朝她喊道:「你是不是要跳下來?那就跳吧,我在下面給你接著,接不住就當墊底的。」 她張了張嘴,卻怕得失了音,像個呼吸困難的缺氧者,口中只有短促的氣流沖出。 遲沃川的動作定格在那裡,突然發現事情不是他以為的一個玩笑:「京闌,你到底在上面幹什麼?」臉色由疑惑轉為凝重,直到見到閉合的玻璃窗,他倏地倒抽了一口氣,「你站穩了,在那裡別動!」邊大叫著邊甩掉手上的包,三步並成一步往教學樓沖! 四折的樓梯仿佛爬了一世紀之久,旋風似的卷到二班教室門口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邵令曇,殷其雷,還有幾個學生倚在走廊上聊天,殷大公子的臉居然還對著窗戶的方向微笑,見到他竟閑閑地搖了搖手:「嗨……」 他無暇說什麼,將邵令曇的喚聲也扔到了身後。 窗玻璃外那張無血色的臉和幽黑的瞳子,有著掩在深處隱秘的期待與求助;她的發在風裡淩亂,他奔過靠近時,眸光的交織間,有一種時空挪移、前世魂魄與今生為人重疊的錯覺。 窗「吱」的被打開,她卻已經僵硬得不知道該怎麼鬆開手、移動腳。 他不發一言,伸長手直接攬住她的腰,把她從窗臺外拉了進來。 雙腳終於切實踏到了地,她卻半天沒從緊張中回神,緊緊揪著他的外衣,自己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去完成這個動作,恐懼在一瞬間斷裂成兩截,一截是震驚,另——截是脆弱。她眨了眨眼,竟然眼眶濕潤。 「沒想到你也是老鼠膽啊。」他心定下後開始調侃,低過臉看她,「不會吧,脫離險境了還要哭?京闌,趕快想想怎麼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才是。」 一句嘲笑讓她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滑落下來,洶湧之勢仿佛是壓抑已久的鬱悶恐懼,連同京文洲一案帶來難以言喻的痛苦一起決堤。 當人的心牆打開一個缺口,所有積累的情感都會掙出理智的控制?越久不宜泄的,越如脫韁野馬,而看似堅強的人,往往有著人類中最脆弱的靈魂。 「喂?」他嚇了一跳,因她的靠近而心臟狂跳起來,呆怔了會兒,圈在腰上的手挪至她的肩膀,輕輕收緊,「沒事了,沒事了……」 奇怪的情況,但卻令他欣喜莫名,一月來死皮賴臉地出沒糾纏,沒有得到任何成效。京闌依舊是冷著個臉,甚至到了見他轉身就走的境界,而現在的一點驚嚇,卻讓她主動「投懷送抱」,重挫過的信心仿佛得到了修復補償、那種從未淡過的感情也因她顯露於外的依賴,如迎風般張揚了起來。 「呵呵,遲沃川、京闌兩大巨星聯袂出演『三樓擦窗驚情記』,絕妙搭配,絕佳劇本,險中真情,引人共鳴,將引導本世紀愛情新狂潮。第一天公演,不論雅座、普座,全場票價一律兩折!」 遲沃川回頭冷眼掃去。 殷其雷眾星拱月般地坐在講臺上,一腳踩著黑板,一副看好戲的欠扁樣:「十塊十塊,邵令曇,快收錢啊!」 邵令曇卻只是呆站著,死瞪著窗邊摟抱在一塊的男女,臉色發青。 「邵令曇?」大手在她面前揮了揮,「魂兮歸來……」 「別擋著找,走開!」 手重重地被打開,殷其雷自討了個沒趣,只好學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殺人似的視線穿越過遲沃川的肩膀,幾乎將埋著頭的京闌幹刀萬剮。當自情緒發洩中微緩過時,眼裡的水霧立即被冰刃穿破,迷蒙凍結消失,她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事……她正主動抱著遲沃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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