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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第八章

  「你在幹嗎?」

  司空岱突然出聲,把背對著他坐在破廟石階上的回宜久嚇了一大跳,手裡的匕首刮到自己的手指,鮮血立刻湧出來。

  他急忙把手上的東西塞到衣袖裡,才用衣服罩著受傷的指頭止血,「幹嗎!嚇死人了。」

  司空岱撿起匕首,往他旁邊坐了下去,「怎麼了?心神不寧的,喊你一聲就傷了手,你在幹嘛?」

  「沒幹嘛,睡不著而已。」

  司空岱看了他一眼,歎一口氣,「你不應該對小莫那麼凶的。」

  他明明關心她、擔心她,為什麼要刻意擺出那種凶巴巴的態度,難道不怕小莫因此而怕了他,開始把兩人的距離拉開嗎?

  他肯為小莫翻牆進到藥鋪裡去偷藥,也前給她熱藥治傷,為什麼就是不肯好聲好氣的跟她說話呢?

  反而他們與人鬥毆、大鬧妓院、縱火偷藥,惹得邵城的官兵四處追捕,小莫跟著他們東躲西藏的,連個好一點的落腳處都沒有,只得在荒野的破廟棲身實在是很可憐。

  貝宜久把頭撇過去,久久才說:「那不然要怎麼對她一把她像觀音菩薩一樣的快起來拜?」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暴躁,看到小莫傷痕累累,他就不由自主的開口罵她。

  「也不用這樣啦。」司空岱淡淡的說,「總之呢,小莫是個好女孩,你好好的待她,免得日後後悔,畢竟你們分開了之後,想要再見上一面是難上加難,也不知道到哪裡找人了。」

  他抬頭看著天上圓而皎潔的月亮,「跟你說一件事,你要保證絕對不會笑。」

  「什麼事?幹嗎突然這麼慎重?」貝宜久感到好奇「不會是你喜歡上那個呆丫頭吧?」回宜久的語調不自覺的拔尖,但自己卻沒有注意到。

  「我喜歡小莫,她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司空岱笑了笑,「她也是我留戀世間的一個理由。」

  像是怕貝宜久誤會一樣,他趕緊澄清說,「你也是其中之一啦。總之,現在我心頭掛著五個人,我爹、我娘、小莫,還有你這個死要錢的。」

  貝宜久乍聽之下,心裡一陣不舒服,只覺得有些發酸,盯著地的眼神也變得凶了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並不喜歡聽到有誰把小莫放在心上。

  他也不喜歡阿岱說什麼留戀不留戀的話,好像他要永遠的離開似的,他厭惡這種假設性的想法。

  雖然他內心深處清清楚楚的知道,阿岱終究是鬼遲早有一天得到地府去,飲下盂婆湯,將一切忘得乾乾淨淨的,重人輪回投胎去;也知道小莫終究要離開,回到她的家鄉去,梳起犒髻嫁做人婦,數十年以後她還能記得年少時的這段時光嗎?

  他開始覺得他們的相聚,只不是是為了要分離而已。這世上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是沒有人能夠永久留在自己身邊的。

  他還以為自己痛失雙親之後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他獨善其身,不管旁人。就連跟舅舅也不親近,為的不過是不想再體驗失去的苦痛了。

  貝宜久悶悶的說:「這少一個。」阿岱說五個,但地算一算卻只有四個。

  「還有一個,唉!」司空岱落寞的歎了一口長氣,「我不曉得她叫什麼名字。如果我跟你說我是害相思病死的,拜託你別告訴別人。」他一臉很認真的模樣「我本來不打算說的。」

  「害相思痛?」貝宜久驚訝極了,「你是害相思病死的?」難道他說的仇家,便是指讓他害了相思病死的人?那個下已有顆大紅藍的大官?

  司空岱看他一臉希奇古怪又難以置信的表情,連忙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說、所以才胡謅挨打那一段。」

  回憶起往事,他一副悠然嚮往的模樣,仿佛真回到了過往的時光,「那一天,我幫我娘挑了一擔菜和雞鴨上市集去賣,一隻雞脫了繩跑掉了,我連忙去追卻衝撞到一頂小轎子。

  「轎子因為我而停下來,一名少女掀開轎簾看著我,當下我完全呆住了,只是傻傻的抓著那只雞,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人家怎麼把我趕到街邊、我怎麼回到家的,我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她對著我笑的樣子。」

  「從此我滿腦子都想著她,吃不下也睡不好,只要閉上眼睛就會看到她,最後我愈病癒重,然後我知道我活不成了。」司空岱又歎了一口氣,「沒再見她一面我死都不甘心。」

  他記得那天她轎旁有個騎在馬上的神氣大老爺他的下巴有顆大紅榜。因此他告訴貝宜久他是他的仇家,他相信只要找到他,他就能夠見到那名少女。他一定要再見她一面,再見她一面他才能無恨哪。

  「阿久,你懂嗎?我想你是不憧的。」司空岱拔著石階裂縫中雜生的小草,安靜了下來。

  貝宜久仰著頭,默默的盯著天空那輪明月。她的陰陽圓缺,就像人間的悲歡離合,總是不斷的在重複著。

  阿岱為了個陌生女子送命,簡直是愚蠢到極點,荒謬、可笑到令人難以相信的地步。可是,他只有些羡慕。有一天,他也肯為了誰而付出生命嗎?他會嗎?

  曾經,他以為不斷累積的財富和握在手裡的黃金日銀,能夠讓他空虛的心踏實一些。

  小莫曾說用心他死了沒人給他送終,當時他覺得好氣好笑,現在想想還是挺悲哀的。

  他自私自利慣了,除了自己以外,他從沒在乎、關心過旁人。就連跟阿岱的友誼,也是從條件的交換開始,而小莫更是他財迷心竅之下拐來的。

  他不得不承認,在失掉那些銀兩之後,他覺得輕鬆,覺得自己似乎不同了。

  沒了那一千三百兩,或許是一種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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