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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梵毅。」她似乎不打算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如果你真想幫我,我求你一件事。」

  他微頓,「你說,就算一百件事,我都答應你。」

  她感覺得出他這句話是出自內心,絕不是敷衍之辭。「我家.人都住在城西,那兒就一家姓邵,你一定問得到,我求你帶他們離開這兒,去哪兒都好,就是別留在這兒了。」

  「這事好辦。」他說。

  「我怕我爹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她紅著眼眶,幽幽地說:「告訴他老人家,我……我沒有做出讓他丟臉的事來。」

  見她眼眶泛淚,他的心又是揪緊。「跟我走,現在就走!」

  「不行。」

  「我可以帶著你們一家子離開這裡……」他的手伸進牢中,緊緊地捏住她的手。

  「不,」她堅決地掙開了他,「我不會讓他們說我『畏罪潛逃』。」

  「你……」他眉間皺疊出數道懊惱的皺紋。

  「你馬上帶我家人走,再拖延就遲了。」她打斷了他,逕自縮到牢中一隅,打定了不走的念頭。

  「邵胤貞,你就不怕我傷心?」他望著蜷縮在牆角,不發一語的她,霎時不知如何是好。

  驀地,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好,她不想落個「畏罪潛逃」的罪名,那他就應她的願,讓她在眾人面前沉入水底,徹徹底底地死一次。

  胤貞蜷曲身軀,壓低著臉,不抬頭看他,也不吭聲。

  「我走了,你保重。」他落下最後一句,便往城西的邵家去了。

  ***

  梵毅向打更的打聽了邵家所在後,立刻前去邵家叫門。

  「誰?」出來應門的是個十來歲的女娃,纖瘦的挺惹人憐。「大爺,您找誰?」

  「是誰?」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級著出來,瞪著防衛的眼睛望著門外帶著刀的梵毅。

  「這兒是邵胤貞的家?」梵毅問道。

  男孩名叫邵胤年,是胤貞的大弟。「你是……」

  「是令姐托我來的。」他說:「她要我帶你們離開縣城。」

  胤年一聽,神色驚慌,「我姐姐她……她出事了?」

  突然,矮矮的屋裡傳來其父邵祈咳嗽的聲音,「年兒,是誰?」

  「大爺,您請進來。」知道梵毅是受姐姐委託而來,胤年放心地將他邀請入內。

  梵毅進到屋裡,只聞到一股難聞的藥草味及黴味,窄小的屋內分不出是廳是房,只見一名約莫五十出頭歲的瘦削男人躺在柴板床上,一旁還有兩名幼小的女娃兒。

  他想,這輾轉病榻的人應該就是胤貞的爹。

  邵家景況淒涼,有病重的男主人,還有幾個尚未自立的兒女,生活狀況之差,實在叫人忍不住蹙眉搖頭。

  這會兒,他總算知道胤貞為何不走,為何執意留在馬府,甚至委身馬景榮了。

  先前他總是以為她自甘墮落、愛慕虛榮,所以出賣靈肉地巴著馬家不放;但現在,他發現她是如何地委曲求全,而他又是如何地誤解了她、羞辱了她。

  初時,他被她的沉魚落雁之姿所吸引,可如今,他更被她的善良堅強所動。

  突然,他悔恨自己之前對她的百般羞辱及嘲諷,她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維護她的家人。

  一個女人家在這種亂世裡想謀生已是不易,更何況她背負著一家五口的生活重擔,也難怪她要做出那麼大的犧牲了。

  他發誓一定要帶她走,而且他要讓她過最好的生活。這一生,他會為給她幸福而努力。

  「哪位啊?」那祈睜開沉沉的眼皮望著剛進來的梵毅,神情有點驚疑。「你……你是……」曾經被綠林大盜所傷的他,面露驚恐之色。

  —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因為妻子遭人奸害,使得他對帶刀的人有著一種莫名的恐懼。

  「爹,這位大爺是姐姐的朋友。」胤年走近床邊,扶起了孱弱的那祈。

  「邵大爺,在下梵毅,是受令嬡所托,前來接你們離開的。」梵毅說明來意。

  「貞兒她……她發生了什麼事嗎?」

  看他們的樣子,梵毅猜想他們並不知道胤貞明晨將被淹死的事情。

  「她被誣陷不貞,明早就要被沉到水裡去。」

  「什麼?」邵祈一聽愛女即遭不測,面無血色的臉上更添慘澹,「怎……怎麼會?」

  「這說來話長,還是請邵大爺先打理一下,待會兒會有馬夫到這兒來接你們一家走,我已經請我義妹在城門候著你們,她會連夜送你們出城的。」他說。

  「可是貞兒她……」邵祈老淚縱橫,而—旁的幾個孩子們也都哭了。

  「我不走……」胤年年紀較長,已經懂得表達自己的意見。「姐姐為了我們犧牲了那麼多,現在她有事,我絕對不走。」

  「我也是……」另外三名年紀相當的女娃兒也嗚嗚咽咽的。

  看他們一家子哭成一團,梵毅也覺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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