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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過得去。」雖然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但非不得已,三木玲子不會勉強自己放棄母語。「聽說你在『淩雲』遇到一些障礙?」

  「是有。」韋梨竹點頭。

  「棘手嗎?」她的意思是她能否應付。

  「我可以處理。」

  她頷首。秀致的面龐年過四十依然美麗,低垂著雙眼,捧起茶杯專心品茗。一會兒才又繼續道:「我聽說的不只這些,還有人找你麻煩。」

  「麻煩?」

  「給男人纏上了。」

  韋梨竹聞言橫了鄰座一眼,消息這麼靈通!

  「不用瞪人了,是我要他注意的。」三木玲子不用抬眼就知道女兒的反應。「難道我沒有關心你的權利?」

  「當然有。」

  「他是為財還是為色?」膽子挺大的。

  都不是,他在耍白癡!想到翟英傑,她就頭痛。

  「都不是,他只想試試自己的能耐,看我會不會被打動。」賣騷!「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那就好。」

  「媽,你不用為我勞神了,該解決的事我自然會一一解決。」

  「天下父母心。淩雲的環境總是和三木不同,你所處的角色也不一樣,加上少了貼心的人在身邊,做起事來總是綁手綁腳,事倍功半。」

  韋梨竹知道她的意思了。

  「貴司。」三木玲子喚。

  「是。」低沉的聲音應道,那是一張清瘦嚴峻的臉孔,修眉、炯目,十分東方的俊美,片刻不離地伺守在側。

  「我不需要幫手!」韋梨竹馬上搖頭。

  「小姐。」

  「叫我的名字!」

  韋梨竹雖有一半三木家的血統,卻不喜歡古老貴族這一套。天野貴司算起來是她的遠房表哥,因為家道沒落所以很小就被三木家收養,名為依親其實是被收編作家臣,並跟在三木玲子的身邊。受人點滴泉湧以報,可惜他滿腹的才能卻不能自主發展,只能留在「三木」效力。

  三木玲子奪得天下有一半的功勞得歸於他,他生性穩重、寡言、忠心,是絕佳難尋的左右手,而這是韋梨竹最欣賞,卻也受不了的。

  一個即使知道上司決策錯誤也不會開口糾正,反而貫徹執行,並盡力化不可能為可能的下屬如何?很神、很好?是的,但韋梨竹不要,因為會縱容她變成無能之人!貴司很完美,但他對三木家死心塌地的忠貞太不人性,不像翟英傑,會掰會頂還會抗議,一大堆的個人意見……

  韋梨竹按按太陽穴,討厭,她想他做什麼!

  三木玲子是為女兒設想。「有貴司幫你,很多事會好辦許多。對吧,貴司?」

  「是的。」永遠恭謹的語氣。

  她母親說的話,他沒有不遵從的。「那是在『三木』,貴司是三木家的人,他不需要到淩雲,我自己就能掌控一切。」韋梨竹斬釘截鐵地回絕。理由很簡單,她曉得母親並非真的操心她,而是還打著其它算盤。她母親已經屬意貴司很久了——當她的夫婿人選。

  她不會接受這種安排,麻煩的是她知道天野貴司即使不願意,也會乖乖從命。

  「等到你掌控住一切,我怕你也回不了日本了。」韋閑雲豈捨得輕易放女兒走。

  「我是不打算回去了。」韋梨竹已有決定。

  三木玲子聞言肅容,放下茶杯,直視著她。

  韋梨竹非常清楚短時間內要說服母親並不容易,母親一直以為她該和她一樣有著深切的大和情結,這點必須讓她失望了。而現在不是溝通的時機,所以她聰明地轉移話題:

  「先別談這個了。媽,待會兒一起回去吧。」

  「去哪裡?」三木玲子明知故問。

  「回家呀,你特地來臺灣,不是為了探望爸爸?」

  她臉色丕變,有些怪異和尷尬,一會兒才掩飾地冷淡回答:「不看,他的事情與我何干。」

  「怎麼會無關,你們作過六年夫妻。」

  「他現在的老婆又不是我。」她故作漠然。

  韋梨竹忍不住歎氣。「別鬧彆扭了,你明明很擔心爸爸的。」

  夫妻作不成,情分還是在。三木玲子的心中其實一直都有著韋閑雲,是故這麼麼多年她從未考慮改嫁,因為她再也看不上別的男人。相較之下,韋閑雲的再婚難怪令她格外不能平衡。

  當年是她提出離婚的,她希望他能快樂,他再娶的柳如意也確實不錯,但她就是沒那個風度祝福他們。

  這大概是人性吧,自己不要的,落入別人手中,總有幾分失落感、不是滋味。

  「他……身體如何?」

  「好多了。」

  她流露的關懷馬上轉為面無表情。「是嗎?那就行了,請他好好保重,早點把女兒還給我。」

  「媽——」

  「就這樣了。」她端起茶杯,靜靜地喝著。

  三木玲子還是沒跟女兒回家,面對韋閑雲的新家庭,教她這舊人情何以堪?見過了女兒,她便搭傍晚的班機返回東京了。

  疙瘩在心底,不是輕易便可消除,韋梨竹不為難母親,雖然明知她其實很想見父親一面。

  一回到家,看見停放的車輛,有客人來訪。

  銀色跑車?很……眼熟。

  輕快的笑聲傳出,主屋內,韋閑雲和翟英傑正圍著西洋棋盤對坐,韋瓊伊則陪在繼父身旁,笑臉吟吟。

  「爸爸,難得有人敢不輸給你呢,你今天可是棋逢敵手了。」向來少言的她興味盎然地說。

  「是呀,垂垂老矣,沒權沒勢了,誰還會怕我?」

  「這話不對,您之前有權有勢,我也沒怕過。」翟英傑微笑,伸手就吃下了皇后,直攻城心。

  眼看著兵敗如山倒,韋閑雲卻爽朗大笑,心情十分愉快。「死小子,我就是喜歡你這點。」

  「我也很喜歡自己這一點。」翟英傑在龍頭面前也敢如此大言不慚,然而度量極大的韋閑雲就是對他這一味。

  雖說驕兵必敗,但韋閑雲從來就不欣賞腰杆太軟的人,有能力又勇於表現的性格才為他青睞,比起逢迎屈膝,這樣的人更有條件在工作上大放異采。從翟英傑剛進公司他便注意到他,果然,看他一步一步爬上來,證明了他精准的眼光。在翟英傑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強烈的好勝心與卓越的才華。

  當然,翟英傑自有分寸的。要放水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看人,韋閑雲才不吃這一套,他輸得起,要玩就要玩真的!再說以他的棋藝,放水是跟自己過不去。看吧,說笑之間一記回馬槍,情勢整個扭轉了。

  「這個……」

  「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子而取勢。年輕人,多學學呀。」老祖宗的學問中西通用,韋閑雲得意地訓誨。

  翟英傑不輕易認輸,捏著下巴用力思索,他愈認真,韋閑雲就玩得愈盡興。經過這一陣子的休養,他耗損的健康正一點一滴地回復,體力增強,氣色也紅潤許多。

  「韋老教訓得是。」

  「找出活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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