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玉簪飛龍 | 上頁 下頁
十六


  沉默片刻,永淙回避永泰探究的目光,「玉簪不是奴婢,是我房裡的人。」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且是當著六哥,才知原來自己想要她的心竟是這樣的真切。

  永泰一怔,隨即大笑,「沒想到七弟還是個多情之人!好,我即刻寫了帖子叫高寂去九門提督重驗屍體。七弟你自管回去等著好消息。」好個老七,竟拿這樣的話來敷衍他。一個小小的侍婢怎及大好名聲?!不過,若讓十二這小小的借刀殺人之計得逞,自己也不見得有多大的好處。不妨順水推舟賣老七這個人情。

  「如此多謝六哥。」永琮含笑道謝,知道自己是欠了一個大人情。「六哥這份人情,永琮會記住的。」

  「自家兄弟,哪來這麼多的客套話?!」永泰拉著他的手一直送到大門口,才拱手道別。待永琮去遠了,方收回目光斂去笑意。「鷹,你說老七他是真喜歡那個丫鬟?你現在就去牢裡盯著,我倒要看看老七有多喜歡那個宮女!」

  「是!」沉聲低應,一直隱于角落的男人抬起頭,一雙眼難掩淡淡的憂悒。

  好靜,這裡究竟是牢房還是墳墓?這樣的靜——剛才隱約的哭聲都到哪兒去了?玉簪不敢卻無法移開目光。不知從哪來的風吹進陰寒的牢裡,吹得長板上的屍體的衣服輕輕地飄著,活似隨時都會跳起來捏碎她的咽喉。

  手指無意識地緊緊抓著鐵柵欄,她的眼不敢稍眨,生怕在她眨眼的工夫那具屍體就跳起來。

  為什麼沒有人?哪怕是那些街役來打她又或是福晉罵她也好,就是別留她一個人……

  「姐姐……」遲疑的聲音,她呆了好一會兒才知道是有人在說話——而且是在叫她:「綠兒!」手指滑下鐵欄,玉簪頹然跌倒在地,才覺出背上火辣辣的痛。

  「姐姐,怎麼會傷成這樣?」抹著淚,綠兒扭頭叫:「差大哥,麻煩你打開門讓我進去瞧瞧她。」

  「我沒事,綠兒……別看!別看那邊……」撲上前抱住綠兒,玉簪仍在發抖。

  「那是——」掩住欲出的驚呼,綠兒恨聲道:「福晉果然夠狠,這種事她也做得出。」

  「你……」怎麼竟知道是福晉?玉簪抬頭看看背對著她的男人,猶豫了一下才想起是綠兒跟她說過的那個唱武旦的阿鷹,但是,「他怎麼也來了?」

  綠兒臉上一紅,未開口,突聞「唧唧」之聲。

  「呀!差點忘了!這是爺差我帶來給你的。」

  「這個,好漂亮!」雖然光線不足,還是可以看清楚手中的蛐蛐籠。瞧仔細了竟是金絲編織,橢圓形,有底有梁還有鉤,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天窗。既小巧玲瓏又秀雅可人。玉簪真是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蛐蛐籠。究底還刻了字,仔細辨認卻是「天寶」二字,于旁邊尚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時瞧不清楚,只有什麼「貴妃纖纖啟籠窗」之句。

  「我聽張總管說這只蛐蛐籠乃是大唐的那個什麼楊貴妃用過的,這旁邊乃是萬歲爺親書,原是賜給咱們爺的額娘孝賢純皇后的心愛之物,今天爺又把這個寶貝賞給你,足見爺對你的寵愛之心。」

  精巧的金絲籠突然之間變得沉重,幾乎讓她無法負荷,「別胡說了!」

  「什麼胡說?連爺自己都親口說你是他的人了,難道還有假嗎?你可別又說什麼不敢做夢的鬼話來蒙我!

  「爺……他真的這麼說?」怎麼可能呢?就算是天上掉餡餅也沒理由會砸到她頭上啊?一定是綠兒聽錯了。

  「你這是問得什麼話?難道以為我騙你不成?就算我騙你,這蛐蛐定可不是假的——你倒是說我上哪兒能找這麼個寶貝來哄你?!」

  一顆心狂跳,要說什麼卻偏是說不出。突聽外頭牢役恭聲道:「高大爺來了!」抬頭看卻是一個青衣人緩步而入。那人看來也是平常,但只看一眼就讓人膽戰心驚,遍體生寒。玉簪慌張地扭頭,正巧瞧見那人的目光落在鷹身上,微現驚色。然後踱到那長板前。甚至連瞄都不瞄她們一眼,就似他的眼中除了那具冰冷的屍體再也沒有他人的存在。

  一時之間,房裡沒有人開口說話,靜得連心跳聲都能聽到。過了許久,才聽見鷹低聲道:「差大哥,若是這位先生要驗屍的話,可否……」身後傳來幹嘔聲,鷹皺了皺眉,到底沒有再說下去。

  高寂回過頭,冷冷地瞧著他們,最後把目光落在玉簪身上。直看得玉簪又要吐出來才冷冷地道:「既然敢殺人,又怕什麼?」

  敢殺人自然是不怕,可那裡頭不包括她吧?玉簪低著頭只是幹嘔。綠兒卻自著一張臉回了一句:「你哪只眼睛瞧見她殺人了?!」

  冷冷地瞄了她一眼,高寂冷哼:「驗屍之後自然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兇手,現在說得再多也沒用。別以為七阿哥相求,我就會徇私枉法。」

  七阿哥?!她有沒有聽錯?怎麼這人瞧起來順眼了些……剛抬頭就瞥見高寂手上寒光閃閃的刀子,玉簪翻了翻眼又昏了過去。

  鷹皺了皺眉,看著綠兒手忙腳亂地扶起玉簪。忽然問:「她真是上次救了七阿哥的人?」記憶中,她不該是這樣軟弱。

  綠兒頓了一下,忽然慢悠悠地抬起頭,露出一種古怪的笑。「怎麼又問這個?你對她的事還真是感興趣……」

  不說話,看了她半晌,鷹面無表情的臉忽然浮上笑,「你最好的姐妹,總要知道一些——不是嗎?」

  「是啊!她是我的姐妹……」綠兒眼簾低垂,再落在玉簪身上的目光卻是怪怪的。

  黃昏,天色倒還未暗。綠兒默默地隨在鷹的身後,看著他拖得長長的影子。心裡頭緊一陣松一陣地隱隱不安。她終於停住腳步,澀澀地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鷹聞聲回頭,仍是平常淡漠的神情,又似根本沒聽清她的話,「你說什麼?」

  「我問你到底是什麼人?」綠兒微一垂頭,忽又苦笑起來,「雖然我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丫鬟,可我也知道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一個唱戲的。」

  見他皺著眉瞧她,綠兒沙啞著嗓子嘶聲又道:

  「其實你接近我根本就不是因為你喜歡我,而是為了玉簪和七阿哥。要是我猜得不錯,你冒充戲子進阿哥府根本是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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