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小丈夫 | 上頁 下頁


  舒斷虹坐在桌邊,一邊擺碗筷一邊沖著裡面喊:「你知不知道放榜那天正好是你十四歲生日。如果你真的中了秀才,那可是本府最年輕的秀才了……子都,你到底換好了沒有啊?頭一次穿儒衫可能不習慣,可你也大了,又要中秀才,到底要穿得像個樣子……」舒斷虹慢慢直起身看著走出來的子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換好了……啊……書箱我收拾好了放在那邊,你快走吧,別遲到了……」

  「你怎麼了?姐,你的臉好紅……」

  推開他探過來的手,舒斷虹推著他出去,「快走快走,要是遲了想哭都沒地方哭。」

  「姐,你開門啊!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沒事,你快走吧,要是考不好我的拳頭可饒不了你喔!」靠在門上,她聽見魏子都低聲嘀咕,「人家還沒吃飯呢!」然後腳步聲就去遠了。

  舒斷虹這才虛脫似的滑坐在地,心還在跳——那麼快那麼響那麼急,好像激昂的鼓聲。

  天啊!你瘋了——舒斷虹拍著自己的臉,「那是子都啊!那是你從小帶大的子都啊!」你怎麼可以臉紅?怎麼可以心動?是啊,那是子都,可不像她從小看到大的子都,而像她夢裡的那個子都。她在夢裡見過無數次的那個子都——雖然衣服顏色不一樣,臉也不太一樣,但那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的模樣,清秀的笑溫善可親,卻又有些羞澀,有點兒傻氣。那是她想過千百回的「子都」啊!

  喘息著,舒斷虹咧開嘴,笑了笑,眼淚卻僻裡啪啦地往下掉,「那不是子都——不是你想要的那個子都啊!舒斷虹,你想男人想瘋了?居然這麼胡思亂想……」

  天陰沉沉的,鳥雲已經壓得很低。

  魏子都在下雨之前趕回家,看見舒斷虹在廚房的灶台邊忙來忙去的。

  「姐,你做什麼呢?你擺弄那些個木頭板子做什麼?」

  「啊,我……我搭張床!對了,回家就把衣服換了省得弄髒了。」

  「你搭床做什麼?」魏子都蹲下身用越來越黑、越來越亮的大眼睛盯著她,「你不問我考得怎麼樣嗎?」

  「那還用問!我舒斷虹的『弟弟』當然有本事啦!」扭過身去,舒斷虹故意不去看他,把弟弟兩字咬得重重的,不只說給他聽更說給自己聽。

  「你今天怎麼怪怪的。」魏子都懷疑地皺起眉,「屋子本來就小,又不會來客人,你搭什麼床呢?」

  「我睡啊!」手裡的木板突然讓他抓住,舒斷虹心頭一緊,不知怎地竟松了手。

  「咱們住一間屋不是挺好嗎,你幹嗎要跑到外面來住?」瞪著她,魏子都皺起了眉。

  「那個……你中了秀才,還要准備考舉人,考狀元,姐怎麼能打擾你用功苦讀呢?!」這個理由算好了吧?!

  魏子都嗯了一聲,「我還當什麼事呢?以前還不是一樣,再說那不還有簾子嗎?姐要睡覺把簾子一拉,我絕對不會吵醒你的。」

  「不是啦,怎麼會不打擾你呢?平時我老是晃來晃去地又老是說些沒用的廢話,就算我睡著了不還打呼嚕吵你嗎?!

  魏子都聞言一笑,「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打呼嚕啊!

  「我有嗎?」眉毛豎了起來,她可不知道自己蒙得這麼准,眼瞅著魏子都收拾好腳邊的木板又要拆她好不容易訂好的半張床,心裡一急,便脫口而出,「你也大了,孤男寡女……的,不太好!」

  「孤男寡女?」魏子都若有所思地直起腰「姐不是說我是長不大的孩子嗎?怎麼又突然說這種話?」

  「那個——是別人說的,是別人說的……你也知道那些人說話很討厭的。」她連忙心虛地推卸責任。

  「別人說的?」天知道他這個姐姐什麼時候在乎過別人的話,「既然這樣,那就我搬出來住好了,姐你一個姑娘家住在外間也不好。」

  「哦……」舒斷虹轉過身拍著胸,「我去幫你收拾行李。」

  「姐!」魏子都突然在她身一叫,嚇了她一跳。

  「瞧這天氣,今人晚上的雨可不小,說不定還會打 雷呢!」

  舒斷虹呆了半天,好一會兒才小小一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可惡的魏子都!該死的臭小子!明知道她最怕打雷閃電,尤其是三更半夜的,竟然還嚇她。

  半夜裡被第一聲雷聲驚醒的舒斷虹抱著肩,縮在床上。因為魏於都搬出去了,所以沒有拉上簾子,對面的床上空蕩蕩的,

  舒斷虹把臉埋進腿窩裡。 要不是小時候親眼看到老黃牛被雷打死,她也不會變得這麼怕雷雨天的。

  那一年大雷雨天,半夜裡她嚇得大哭,死抱著子都、把七歲的魏子都也嚇得哇哇大哭,結果兩個人抱著痛哭了一夜直到倦極了才相擁著睡去。

  後來子都大些了,下雨天總是記得先關緊窗戶,要是晚上也總是點上油燈,在琅琅的書聲或是笑鬧聲中連雷聲都似小了許多。

  「臭小子!以為我會怕嗎?」一隻腳著地,想去點燈卻被一道響雷震住。

  一道閃電劃過長空,映著窗紙,樹影搖曳有如鬼影。

  猛地縮回床裡,抱住頭,舒斷虹不住地發抖。在又一聲驚天雷鳴時她驚跳而起,大叫著拉開門一頭撞在正要進來的魏子都身上。

  「啊!你要嚇死我啊?!三更半夜地撞過來。」受驚的人往往變得蠻不講理,舒斷虹狠狠地罵著,突然一聲閃雷,她一下子緊緊地抱住魏子都。

  「別怕別怕,有我在,子都會保護你……」

  明明比她小,比她還矮上一些,卻讓她莫名地安下心來,可嘴裡卻還硬得不饒人,只聽她道:「誰怕了?明明是你這臭小子害怕。」

  魏子都一笑,聲音很柔:「是子都膽小,子都害怕,姐姐要陪著子都喔……」原來想保護一個人,寵愛一個人,憐惜一個人的感覺竟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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