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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紅紗抬起頭,遠比任何一個突然被人揭穿隱私的人要平靜許多。「你想要怎麼樣?」

  「怎麼樣?我還能怎麼樣?我一個弱不經風、無依無靠的女子,你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我還能怎麼樣呵!」伊春兒嬌柔柔地笑著,「只是我這個人一向不太喜歡有人跟我作對。若是紅紗姐姐還是瞧著我不順眼硬要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的話,說不定我一害怕就說溜了嘴,把紅紗姐姐的秘密不小心說了出去……」

  「你想要把我的事說出去是嗎?」紅紗冷笑,「你以為我是個會受人脅迫的人嗎?」

  「我也不想做傷害紅紗姐姐的事。但若紅紗姐姐不念咱們姐妹同是天涯淪落人,硬要把我逼得無法立足的話,我也只能說出去了。」伊春兒歪著頭笑道,「自然,這些話我是不會去告訴公子,他太風流了,知道這事兒說不定反而會對你有了興趣;我也不會告訴少夫人,她太善良,說不定被你胡謅幾句就滿臉的淚了;我只會去告訴那個古板的杜老太爺,他那個人一向冷酷無情,若真是讓他把紅紗姐姐你趕出杜家,落個沿街乞討的悲慘命運,可真是春兒造孽了……」

  她得意地嬌笑,卻見紅紗一臉的若無其事,不禁稍怔。「我說紅紗姐姐,你還是趕快向小妹我求和,來個皆大歡喜的好。」

  紅紗冷笑道:「你如果要去告訴老太爺,還是快些的好,說不定他還會賞你個幾百兩當賞錢呢!」

  傻子也聽得出她是在說反話。伊春兒盯著她,實在是不明白她為何還能如此鎮定。「你真的不怕?」

  「我怕,我怕得要死呵……」紅紗只是笑,回身掀開藥罐,看都不看她一眼。

  伊春兒又氣又惱更不知所措。她從來沒見過紅紗這樣的女人,居然把這關乎一生清白的威脅都不放在心上。這冷漠的女人到底是在想些什麼?轉了轉眼珠,她突然格格笑道:「我知道了!原來你是老太爺的女人——哈!真是瞧不出原來他是個假正經……」話還未說完,突見紅紗倏忽轉身。一物迎面而來,若不是她閃得快非得砸在臉上。「砰」的一聲,瞧去卻是那藥罐砸在牆上碎落在地。白煙四溢,藥味更重。褐黃的藥汁順著粉白的牆蛇樣滑下。

  「你——毒婦!」伊春兒尖叫,見她逼近,不禁心怯地退一步,「你、你要做什麼?」太恐怖了,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呀?簡直比那些混蛋臭男人還不是東西。

  紅紗半抬了頭,冷森森的目光讓她毛骨聳然。

  「你——你什麼呵!」該不會是那種東西吧!

  「你嚇瘋了還是嚇傻了?」紅紗的聲音溫柔,笑卻是冷冷的,像風。

  伊春兒籲了口氣,一退再退。「好姐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你怕什麼?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風,她微亂的髮絲隨風飛揚,襯著嘴角冷森的笑,越發顯得冷豔邪魅。

  伊春兒一個勁地搖頭,從來都沒這麼害怕過。她猛然跪下,哀聲求道:「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聽她帶著哭腔的哀求,紅紗幾乎要爆出大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對兇橫的人就只有比他們更凶更橫才行。像愔愔那樣的好人世上沒幾個了。

  「你聽著,我並不是個喜歡欺負人的人,但若是有人一味逼迫,我可保不准哪天就會突然發狂……」她低低地笑,「不知如果杜府突然發現一具無頭女屍的話會怎樣,想必一定會很轟動吧?」她縱聲狂笑,笑得花枝亂顫,伊春兒卻尖叫著在她的笑聲中落荒而逃。

  不知笑了有多久,直到再也聽不到那聲尖叫。她的笑驟停,眼中不知何時有了淚光。淒然一笑,她緩緩蹲下身去撿地上破碎的陶片。指上一痛,一點血珠墜下……好痛!分不清是指痛還是心痛,她只捂著臉痛哭出聲。

  陰天,悶悶的雷聲自天邊濃來,灰濛濛的雲越壓越低,風雨欲來的平靜。

  伊春兒坐在小亭裡,看著面前猶散著熱氣的湯碗,只不停地喘息。不能再猶豫了,這樣的好機會不是常常有的,怎麼能心軟而放棄呢?顫抖著打開手上的紙包,她一咬牙把包裡的藥盡數抖了進去,然後把手上的紙團了團遠遠地扔到花叢裡,才舒了口氣。

  聽到傳來的腳步聲,她彎腰抱起腳下犯困迷糊的小貓,目光一寒,端起碗就往貓嘴裡灌,嘴上卻一個勁地嚷:「小乖!不要,不要這樣啊……,」

  林愔愔拂開柳枝,聞聲看來倒似貓兒饞嘴偷喝了參湯。「這林嫂的貓倒來得巧,我剛去洗廠洗手就跟你來鬧……」

  「可不是!怎麼攔也攔不住。」隨手放下貓兒,她悄悄蹭去手上沁出的血,「倒白費了姐姐的一片心意。」

  「也沒什麼,待會兒再熬好了。你的病剛好,總要補一補的。」林愔愔微笑,目光轉處卻覺不妥,「咦!這貓好像有些不對呀……」

  「怎麼不對了?難不成是虛不受補?」伊春兒打趣嬌笑,突聽一聲尖厲的嘶叫,看去卻見那只小貓已七竅流血,滿地打滾,其狀恐怖讓她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跳起身,她緊緊抓住臉色蒼白似紙的林愔愔。「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我、我也不知道……」林愔愔無措地後退,昏沉沉地犯糊塗直發蒙。再瞥見那不停抽搐的小東西,她猛地掙脫伊春兒的手奔到花叢那邊。

  聽到傳來的嘔吐聲,她的唇邊泛上一絲冷笑,卻終不敢回頭去看。待得聽到奔來的腳步聲,她忙伸手在胳

  膊上狠狠地擰了一把,淚水立刻滾滾而下。「公子!」她哭著撲進杜白石懷裡,跺著腳指著亭子裡, 「春兒好怕——那貓、那貓只喝了幾口參湯就、就虛不受補死了……」

  輕拍她的肩,杜白石只看了一眼,就變了臉色。再嗅嗅湯碗,他陰沉著臉道:「這貓不是虛不受補,而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不可能……」轉頭去看自花叢後蒼白著臉走出的林愔愔,她搖頭,「不會的!這參湯是姐姐特意為我熬的,怎麼可能有毒呢?姐姐不會害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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