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無語問情天 | 上頁 下頁 |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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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悠忽合上,自門縫望出,她白色的身影似暗夜裡薄薄的一張紙,幾欲被風卷去。目光閃爍,杜白石卻僵著身子沒有動。許久,才歎了一聲:「莫要怪我,這是你自尋煩惱,怨不得旁人……」 臥病在床,雖然難過卻怨不得人,只能怪她自己不小心。 郎中說她:「外感風寒,內傷濕熱,需靜養調息。」 紅紗卻道:「心病還需心藥醫,自己想不開,便是大羅金丹也無效。」 病中,伊春兒亦來數度探視,問的最多的卻是:「公子還未回來嗎?」 她卻只能苦笑。她心裡很清楚伊春兒名為探病實是等急了來探消息的。而她與她共同等待的那個男人卻似不歸之行雲,遠逝之長風,全忘了還會有人念著他掛著他等著他吧? 那日林唯文造訪,她抱病而出。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只瞧林唯文乍驚續怒的神情就知他已了然於胸。唯文沒多說什麼,只臨去時卻讓她「放心」,想來他是存了去找白石的心。 果然,那一夜她的丈夫回來了,但懷裡卻擁著別的女人。自此之後,他的人是夜夜歸來,懷裡的女人卻也一日一換。她黯然魂傷卻無可奈何。 紅卻冷冷地道:「早點兒死了心吧!這世上尋夫的孟薑多得是,情傷荀倩可是少見。」 雖然苦笑,她也知紅紗的話雖冷,卻也是為了她好。是呵!這世上尋夫盂薑多,情傷荀倩少。又有幾人能像那三國魏人荀倩般情深意重?妻在時,以冷身慰熱病之妻;妻亡,歎曰「佳人難再得」。不哭而神傷,未過數月便亡之。 她渴望卻不奢求白石亦能那般待她,但只在她生前憐她、愛她、惜她、護她,她便已欣慰滿足感動,又何需以死相隨相伴?只可惜,這樣的願望也可能只是一個不能完成的夢。 一陣陣的痛自指尖傳來,煩燥不安的心卻還能稍平。她已極力遠遠地逃至這向來少人的後花園,卻是逃不過踞於心上撕咬的嫉妒。 天色將明,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正漸漸黯淡。隱約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卻沒有動,只悄悄以袖掩手。杜家的人向來晚起,便是下人亦不會此時到後花園來,想必來的是那個和她一樣坐臥不安的伊春兒。 「姐姐又是一夜未睡嗎?」伊春兒走近,笑容永遠都是甜美而討人喜歡,「何苦為了那些賤女人作賤自己的身體呢?」她柔柔地歎息,近了扶住她,「春兒送姐姐回房休息吧。」 林愔愔一笑,也知她又要說什麼,卻依舊以沉默無言相對。 「那些賤女人呀!個個都是又騷又蕩的狐狸精,狂得跟什麼似的。倒像是真的飛上樹頭變鳳凰了!唉……」一歎,伊春兒又道:「她們瞧不起我辱駡我也算了,竟然連姐姐都不放在眼裡就實在是太可惡了。姐姐你太柔善就讓人以為是好欺負的,就像昨天的那個叫什麼『花』呀『紅』呀的,就差沒當場演上一出『潑婦駡街』了!」 眨眨眼,她盯牢林愔愔平和的笑,終於說到重點。「我要是姐姐,就是不把她們亂棍打出杜家,也要把她們罵得狗血淋頭好出出這口惡氣呀!唉,可惜春兒什麼都不是,根本就沒有能為姐姐出頭的名分……姐姐!」 她正待再說,卻突有人打斷她:「依我看要先掃地出門的不是那些女人,而是你伊春兒姑娘吧!」 含恨回頭,伊春兒冷睨著突然出現的紅紗,眼中俱是怨毒之色。 紅紗卻似全然未覺,只上前扶住了林愔愔。「少夫人,您出來是為了散心,何必又聽那些無聊人說的無聊話呢?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咬牙怒恨,伊春兒的臉因怨恨扭曲越發顯得可怕。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她只嘶聲喃道:「你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作對嗎?真當姑奶奶是怕你嗎?哼,大家走著瞧好了!」 午時,雖然七月天還不是很熱,但若非萬不得已,她還真不想跑這一趟。拭去額上微汗,她將香帕捏在手上,向對面過來的兩個丫頭笑了笑。這些傢伙以為她是永遠都飛不上枝頭變不了鳳凰呵,居然敢這樣對她。看等她成了杜家的如夫人後怎麼收拾她們。款擺腰肢,她理好面上輕紗,徑直往廚房去。早知此刻那可惡的紅紗會在廚房,正好趁著左右無人來個了斷。 濃重的藥味熏鼻,她掩鼻而人,冷冷地瞧著半蹲在火爐邊的紅紗。 皺了皺眉,紅紗慢慢轉過頭去,見她轉瞬間臉上浮上笑意,不禁冷笑:「難得呀!伊春兒姑娘竟會大駕光臨,難道不怕油煙熏了明眸、淡了香肌嗎?」 伊春兒只半眯了眼,笑道:「我是看紅紗姐姐為我煎藥辛苦才來瞧瞧的。」 紅紗一笑,譏誚道:「不必那麼近乎,我可沒你這麼好這麼能幹的妹妹。而且我也沒少夫人那麼的好心腸,你的藥是那些小丫頭煎的,我不會傻到去伺候一頭『中山狼』的。」 臉色難看到擠不出一絲笑,伊春兒嘲諷道:「窘我,罵我,你很過癮是不是?真當自己是身家清白的大家閨秀嗎?還不是跟我一樣是個讓人玩的爛貨!」 「啪」的一巴掌甩出,紅紗迫近,全無笑意的臉上冷森森的,叫人害怕。伊春兒捂著髒退了一步,幾乎被臺階絆倒。勉強靠在門上,她難免有絲怯意,」你要做什麼?」 紅紗低低一哼,「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隨人欺辱而不知反抗的。你千萬不要老眼昏花把我錯看成是少夫人了。」 「欺辱?廠伊春兒一挺身,突道:「我哪兒敢欺辱你這女霸王呢?今天我不過是要給姐姐講個故事罷了!倒不知姐姐是否也聽過洛陽城裡有一座『怡春樓』?」見紅紗身子一僵,她媚笑再生,「聽說那『怡春樓』上酒池肉林,美女如雲,乃是洛陽城中第一銷金窟。甚至在樓上匱額還有當代名家所題的『紅杏鬧春』四個字。那『怡春樓』的老鴇卻是個心狠手辣、冷血無情之人,因怕手下的姑娘不堪淩辱挾私潛逃,便在每個姑娘身上都刺上一朵紅杏。這樣即便跑了也會認得出來的……」瞥見紅紗陰森冷誚的臉,她強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天曾在姐姐身上見過一朵紅豔豔的杏花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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