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無語問情天 | 上頁 下頁


  林愔愔熄滅燭火,任月光瀉進窗來。雖然沒有刻意等那夜不歸宿的人,但她卻怎麼也睡不著。

  她低歎,窗外的笑聲傳人耳中。

  那是種放肆而淫蕩的笑聲,仿佛故意要在靜夜裡吵醒所有的人。

  林愔愔皺眉,輕輕推開門,默默地望著笑擁美女的杜白石。

  「怎麼沒睡呢,娘子?」杜白石笑著,酒氣醺然。

  「原來這位就是獨佔鰲頭的新夫人呀!」荷蘭倚著杜白石,嬌笑如花的臉上卻有絲輕蔑。

  「妾還以為杜夫人會如何美貌呢,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也難怪杜公子到百花軒找樂子嘍!」梅蘭摟著杜白石的脖頸,眼裡盡是挑釁的笑意。

  林愔愔咬著唇,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只福了下身,便欲回房。

  「咦,我的好娘子,一句話都不說就走,可不像你的作風呀!」杜白石攔住她,英俊的臉上是邪邪的笑。

  「妾身累了,想回去休息。」林愔愔淡淡道,卻怎麼也擠不出笑來。

  「累了!今天你雄辯滔滔的時候怎不見你講一個累字呢?」杜白石冷笑,挑起她的下頷,「看著我的眼睛!你的虛偽是逃不過我如電雙目的!」

  林愔愔揚起眉,「一個妻子的本分是伺候好自己的相公。既然相公現在不需要愔愔的服侍,愔愔自不該打擾相公的雅興了。」

  「好利的一張嘴!你真的不在乎嗎?」他放蕩地笑著,低頭吻荷蘭的臉。

  「相公容得妾身在乎嗎?」林愔愔低語,深福一下,轉身進房。

  「杜公子,你的夫人可真是瞧不起人呀!」荷蘭嬌嗔,借機倚進他懷裡。

  「人家是千金小姐,豪門貴婦,怎會瞧得起咱們姐妹這樣出身貧寒、身份低賤的人呢?」梅蘭低歎,眼中卻有絲狡詐,「不過,瞧不起咱們也就罷了,她可也像瞧不起公子你呢!」

  「那當然了……」杜白石擁著她低笑,「杜白石本也出身貧賤,哪人得了千金小姐的眼呢?也只有你們這些風塵美人才會喜歡我呢……哈哈……」他大笑著,「咱們別理她,去別處開心。」

  笑聲漸遠。

  林愔愔靠在門上,咬著唇,不讓淚流下。直到唇上沁出的鮮血滴落,心頭針刺般的疼痛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不在乎嗎?不!她在乎的!既使她的外表仍平靜如水,可妒嫉的火焰已將她的心化為灰燼。

  難道只因為她是老太爺為他挑選的新娘,就要承受他無理的戲弄與精神上的折磨嗎?是千金小姐不是千金小姐又有什麼關係呢?即使林家仍如昔顯赫,她林愔愔也是他的妻子呀!是杜白石的妻子,而不是什麼杜公子、杜老爺、杜大人的妻子!她嫁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什麼虛名!難道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她會愛他嗎?還是他根本就是個不懂愛的人?

  慢慢滑下,她的頭碰在門上竟覺不出疼來。她不想讓自己去想,但偏偏她的腦、她的心不受控制。那些放肆的笑聲與浮蕩的嬌喘仿佛就響在她的耳邊、充斥她腦中。她蜷曲在門邊,貝齒緊緊地咬著嘴唇,沁出血也不覺得,這樣的痛還不足以讓她忘卻心靈上的痛。她把拇指湊近唇邊,無意識地啃著指甲。很痛!驟來的疼痛令煩燥的心情稍稍平靜。很好,這正是她所需要的,只有身體的痛才可稍減心靈上的痛。

  溺於黑暗,她像頭被困無助的獸,只有不停地傷害自己的身體來換取片刻的平靜。血,一滴滴……

  黑暗愈深,月已西移,星亦漸隱。

  黎明前的黑暗中,他猛然從噩夢中驚醒,大汗淋漓。擁被而起,昨夜靡亂的氣息猶存,他曾溺於欲望中的心卻冰冷。移開猶自纏在他腰上的粉腿,他毫不眷戀地離開猶溫的軟榍,對昨夜與他瘋狂縱欲的女人連看都不看一眼。

  他很清楚這些未敷粉施朱的女人根本見不得人的。庸俗、肉麻、無趣,他很清楚每夜倒在他懷裡不同的女人是多麼不堪,但又怎樣?他不在乎這些,即使再醜陋、再下賤、再可怕的女人他都不在乎,只要是能讓那死老頭子難堪丟臉,哪怕是在路邊乞討、三年沒洗澡、渾身長滿了蝨子的蠢女人他也會要。可惜,不知是大唐太富裕還是他沒運氣,這麼多年竟未讓他碰到一個絕妙到讓那老頭子跳腳撞牆的女人。

  推門而出,眺望微微泛白的天邊,遠處甚至已有稀微的燈光。他笑了,透著讓人寒心的邪氣。

  她沒有栓門,只是輕輕一推,門就「吱呀」一聲開了。西斜的月映著他的身影,拖出寂寅的黑影。

  「娘子。」他輕喚,聲音裡透著明顯的促狹笑意。

  如人無人之境,他徑去點亮了蠟燭。驟明,他微眯了眼,才發現她竟沒有在床上。微弱的呼吸竟起于門邊。乍然回身竟見她倚在門邊,一張臉蒼白如陰雨天浮于水面的月光,透著鬱鬱淒傷。執起一支蠟燭,他走近半蹲了身。她紅腫的眼、沁血的唇一覽無遺,他的目光落在裙擺點滴暗紅上,才發現她右手拇指上的指甲已掉了大半,血跡已幹,就連其他指上也是光禿禿地沾著血。想來是她自己咬的。

  杜白石皺眉起眉,臉上神情越發古怪。沉默了好一陣子,他突然伸出手指摩挲她蒼白的面頰,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娘子,娘子……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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