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情弦五十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七 |
|
昏然燭光中,他的睡臉帶著滿足的笑。此時,他不是霸道的帝王,不是妒恨的男人,反似單純的孩子。 她無言地翻身下床,披上外衣,躡手躡腳地打開門。星光如水瀉,天邊的北斗星閃爍如他含笑的眸…… 「你晚了!」一聲低低的抱怨引她皺眉。看清眾女淩亂的衣,披散的發,面上的血痕猶存,顯是相互廝打過一番,個個鬱著怨氣怒火——王玨瑛果然深知哀兵必勝之理。 低歎一聲,她退了一步。讓她們進來,卻又故意重重地撞了王玨瑛一下。在她跌倒在地時趁機調換了掉在地上的黃絨繩。 王玨瑛真不該找她做內應的,因為她實在沒有她所想的那樣恨熄。不過,這卻是她求得解脫的機會。 王玨瑛站起身,狠狠地瞪她,卻不敢說話。 曹錦瑟只淡淡一笑,要出去卻被她一把扯住,「你要上哪兒去?」 「不過出去透透氣。」曹錦瑟忽地一笑,「你怕我去告密嗎?」 「告密?別忘了要是泄了密你也活不成!」王玨瑛壓低了聲音,冷冷的,眼中卻分明是火熱的爐恨與威脅。 「是呀!」曹錦瑟笑笑,慢慢走出去。那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 可惜,她的死註定要有人殉葬。或許,這就是天意吧?她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娘娘怎麼出來了?」一聲低問讓曹錦瑟回首。留外把風的竟是張金蓮。也好,金蓮素來膽小怯懦,正好嚇她去搬救兵,或可救得一條性命。 「我很怕——若皇上死了,他的鬼魂一定會化為曆鬼,整日糾纏不去……」轉目看著抱肩發抖,面色如紙的張金蓮,她的臉冷森森的,聲音也冷森森的,「你怕嗎?我聽說被勒死的人很可怕。臉色發青似豬肝,雙眼凸出像死魚,就連舌頭都……」 「啊!」一聲尖叫打斷了她的即性發揮,張金蓮的臉因極度恐慌而扭曲,只放聲尖叫:「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看她狂叫著奔出,曹錦瑟只幽幽低歎:「或許這樣可留你一命。」 站在門前,在昏暗光線中看著忙亂的場面,她只覺是在看場鬧劇。 「娘娘,這繩子拉不緊呀……呀!是死扣!」 「怎麼會呢?糟了!是那賤婢……快!快用力——來不及了!」王玨瑛大叫,想控制混亂的場面,心裡卻也知大勢已去—— 大勢已去,時不再來!遠處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曹錦瑟一歎,轉身遙望天邊閃亮的星辰,唇邊含著解脫的笑,眼角卻有一滴淚滑落。 轟轟烈烈,古今僅有的後宮起義最終還是失敗了。所有參與其事的宮女嬪妃皆打入天牢。而慘遭縊殺的嘉靖帝雖一度昏迷,瀕臨死亡,最終卻還是從鬼門關爬了回來。被囚在天牢,曹錦瑟卻始終保持平靜,甚至嘴角一直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知道方皇后正在親審犯人。那些慘烈的叫聲幾乎響徹整個紫禁城,任何長耳朵的人都會聽得清清楚楚。 這樣接近死亡,她不是第一次。對於那些仿佛來自地獄的呼喊她不害怕,更無暇予以同情,因為她知道輪到她受審的時候,所受的折磨可能比這更慘一百倍。 死亡,並不可怕,對她而言只是去赴一個她早就渴盼的約會。 被押上大堂,面對滿堂手執皮鞭的執法太監,她只覺好笑。她們這些已遍體鱗傷的女子,也值得這麼大的排場嗎? 不過與王玨瑛、楊金英相比,她這點傷倒是輕的了。拭去嘴角的血跡,她看向站在方皇后身後有小福子,「皇上好嗎?」 「皇——」看一眼鳳眼含威的方皇后,小福子垂下頭。他可以暗裡使錢給執法太監讓他們手下留情,可不敢在皇后面前稍有異動。 「天佑吾皇!怎容你們這些陰險毒辣的賤人猖狂——任你們再多陰謀詭計也是枉然!」方皇后揚眉斥喝,「跪下!」 仍強撐著站直的曹錦瑟竟笑笑,「只怕又要讓皇后娘娘失望了!」 「好,你是硬骨頭!」方皇后冷眼看向楊金英,「那你也是不跪了?」 楊金英低低一哼,也不回答,只別過頭去。 方皇后柳眉倒豎,氣得直咬牙,「王寧嬪,想來你也是不肯跪了?」 王玨瑛抿了抿嘴角,也是滿臉笑意,「既然跪也是死,不跪也是死,跪與不跪又有什麼區別呢?」 「好!」方皇后冷喝,「你們這些賤人都不肯跪是嗎?哀家倒要看看究竟是你們的骨頭硬還是板子硬?」 「娘娘,」小福子勉強笑道,「奴婢看她們三個都已遍體鱗傷,只怕,只怕是受不得大刑吧!」 「受不得又怎樣?便是打死了也是罪有應得!」斜睨小福子,方皇后漫聲道:「倒是你——竟然為弑君大逆求情,莫不是……」 一句話未說完,小福子已撲通一聲跪下,「皇后娘娘,小福子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呀!這幾個弑君大逆是死不足惜,但娘娘此番是為獲取口供,若此時嚴刑逼供,只會浪費時間——說不定反給她們串供的機會了!』」 方皇后揚眉,沉默片刻後問道:「你們三個若是識相的話,就從實招來,也免受皮肉之苦。」 「皇后娘娘儘管問好了!玨瑛自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王玨瑛抿唇而笑,盯著曹錦瑟的眼俱是怨毒。 方皇后倒是吃了一驚,「你真的肯說?!」 「為什麼不肯說?反正娘娘也該從那些宮女口中知道個大概了,說與不說又有何不同?」王玨瑛的笑暗藏狡檜,「若不把這樁驚天動地的壯舉一一道明,豈不是埋沒了那位替天行道的巾幗英雄。」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