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情弦五十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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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如受重擊,沉沉地一痛。墨窸一陣恍惚,仍躬身道:「娘娘請!」 「有勞將軍帶路!」一字一頓,曹錦瑟心中充滿了怨憤。為何如此待她?他怎麼可以讓她心痛情傷?!好恨、好惱、好不甘!他以為他可以就這樣擺脫她嗎?休想!她要如怨靈般死死地纏住他,看他心痛,看他懊惱,看他悔不當初,看他生不如死…… 是!就要折磨他至死方休!除非她心中的怨恨如煙消逝。可對他的恨和對他的愛皆深邃似海,又怎會輕易消逝?無望的未來,就讓她與他同墜愛恨同歸的深淵吧! 踏進金壁輝煌的宮殿,踞于高高龍椅上的男人面目模糊,只隱約看出一絲淡淡、莫測的笑。那男子就是將與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她的夫君!不!怎麼會是夫君呢?她不過是眾多圍繞在他身邊仰其鼻息度日的女子之一呀!按民間的說法,不過是妾!妻是眷屬妾是財,不過是男人的財產罷了!怎有資格稱一聲夫君?! 跪於階下,錦瑟仰頭望去。遙遠、陌生的感覺——那男人似乎已非她所熟悉的那個人。僅僅是因為身份、地位的改變嗎?她牽出模糊的笑,聽小福子尖細的嗓音唱道:「曹氏錦瑟蕙質蘭心,端雅嫻淑。先孝侍聖母多年且深得聖母恩寵有加……端妃娘娘領旨謝恩呀!」 「謝皇上恩典!」曹錦瑟機械地叩頭謝恩,雙手接過聖旨、玉印。微抬頭,觸到小福子真誠的笑臉。 「恭喜娘娘!」 恭喜?她在心裡冷笑,何喜之有? 緩緩旋身,錦瑟木然而立,受群臣朝拜。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如雷的聲音恍惚來自遙遠的夢境。一切都不真實得讓人無法相信。 眉輕揚,瞥見跪伏於地的群臣,她冷笑。他亦跪在她的腳下,如毫不相關的陌生人,只卑微謙恭地盡臣子的本分。他一向如此啊!卻不用心去瞭解她真實的感受——武斷的大男人,他以為他所做的是對她最好的安排嗎? 心口一窒,她無法再想下去。目光遙遙望去,她冷笑。愚蠢的男人,她要讓他知道她並非是他們單純的玩偶! 十月,涼風送爽。菊黃楓紅桂花香,好一個颯爽金秋! 放下手中筆,王玨瑛揚眉而笑。 侍女刑翠蓮眨眼問道:「娘娘真要效那唐朝宮人紅葉題詩的故事嗎?」 王玨瑛嫣然一笑,「歷朝歷代中如法效仿的也不止我一個了!」能否重拾恩寵皆在此一舉,只要將這紅葉順流而下,在下游偕那賤婢玩笑的皇上一定會發現,她就不信皇上見了此詩會不憶及舊情。 悠揚的琴聲響在耳邊。曹錦瑟坐于溪邊,撩起清涼的水,唇邊綻出悠悠笑意。 坐於亭中,一盞清茗在手,朱厚熜只含笑望她。他向來不喜過於清靜,但凡閒時必是美女相伴,飲酒觀舞。但此刻,只看她唇邊淺笑,卻已滿懷欣喜。從未有過這樣感覺,卻覺這份平靜寧和遠勝於服丹後的亢奮,或許,這就是母后曾含笑談及的「愛」吧? 落葉繽紛,飄飄落於水面。曹錦瑟卻獨拈那片順流而下的紅葉。看來,是有人效法古人呢! 「宮漏沉沉滴繹河,繡鞋無奈怯春羅。曾將舊恨題紅葉,惹得新愁上翠蛾。雨過玉階秋氣冷,風搖金鎖夜聲多。幾年不見君王面,咫尺蓬萊奈若何。」 曹錦瑟淺笑,回首看著慢步而來的朱厚熜,「皇上當看此詩。」 「是什麼好詩,讓愛妃如此開懷?」接過紅葉,朱厚熜微怔,旋即又笑了。紅葉上的筆跡是熟悉的,所錄的詩也是熟悉的。這首詩確令他有所震動,只因這首詩本是他的祖母邵太后所作。當年邵太后初入禁宮,因萬氏貴妃恃寵且妒,久未得召幸。遂賦詩自解,憲宗帝得詩召幸,方有了皇次子興獻王朱勿,方有了他這以旁系入主正位的嘉靖帝。 曹錦瑟嬌笑,眼波流轉,「皇上怎不逆流而上,一會佳人?」 「愛妃不就是朕的佳人嗎?」擁她入懷,朱厚熜微笑,「除了你,又有誰值得朕費心呢?」 低垂眼簾,曹錦瑟歎道:「只怕會令皇上失望。」 「你會嗎?」任紅葉飄落於水面,似芳心慘淡隨水而逝。朱厚熜只專注地看她,「你曾說深宮寂寥,孤獨難度,但有朕相伴,決不會讓你有片刻寂寞。你又說懼畏人言,怕受傷害,但有朕相護,亦不會讓你受任何傷害。難道,你還未明朕真心,解朕癡情?竟不肯交付真心?」 凝望他,淚不自覺地滑落臉頰。該怎樣說?他的好,她不是沒有感覺;他的愛,她也不是不明白;即便他不是皇上,這樣的真情亦足以令每個女子動容。然而,她又如何能拋開心底那人?顫抖著唇,她只能道:「宮中佳麗三千,美女如雲,錦瑟何德何能竟可得皇上恩寵如斯?而皇上的恩寵又可維續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只是數月?待新鮮感過去,皇上便會忘了這世上還有曹錦瑟這樣一個女人。」 輕輕拭去她的淚,朱厚熜感到難言的鬱悶。到底喜歡她什麼?若說美女如花,她也只是那平凡而普通的雛菊,每至初秋,滿山遍野開得爛漫…… 但她的平凡的外表下卻是與眾不同的靈魂,堅韌、倔強、敏感、善解人意,這樣一個真實的女人可會讓他日久生厭?憐她、愛她、惜她,不以一個帝王之心,而只是一個普通動情的男人。願與她相伴一生呵! 「錦瑟,你從未把我這個皇上視為高不可攀的天地神祗,而我也從未希望你的懼畏。愛你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不是皇上!」 曹錦瑟愕然,心口劇痛,訥訥地道:「皇上……」 「喚我的名字,就像民間貧賤夫妻,不離不棄!」 如此深情的低語,讓她如何抗拒?曹錦瑟顫聲道:「聰——」一字出口,淚已盈然。 若他以帝王之尊逼她、迫她,她自可無動於衷,毫無感覺。但他如此深情,怎不叫她為之迷惘?這樣的摯愛深情是她渴盼已久,但又如何解得開那纏於心底的綿綿情網?這一生,怕終究還是要負了他。 「聰?」真是叫人噁心!即便聖恩正隆時,她也未獲此殊榮呵!難道她真要敗給那醜女?!她真是不甘呀! 平靜後,王玨瑛沐浴更華衣,對鏡理花容。但見她雲鬢堆鴉,肌膚勝雪,百般風流態,千種嫵媚情,別說是魯男兒,便是女子見了也會心醉神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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