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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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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清瞪著眼,失魂落魄,幾乎不知身在何處。張生若隱若現的聲音像是一條蟲扭著身子鑽進她的腦中,「妙清姑娘也覺得這畫中人好像一個人吧!」 「誰?像誰?我怎麼竟沒瞧出來?」心裡不是不慌,但謊言卻像水一樣流暢地從嘴裡冒出來。 張生不知她的心裡亂作一團,只覺得她臉上冷冷的比平日更淡漠三分,「姑娘真沒看出來?這畫裡的如妃娘娘曾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只可惜後來得了瘋症幽禁於冷宮,夜裡又犯了瘋病,一把火就把自己……燒死了!」 木然的神情微微扭曲,妙清忍著突來的悲意,聲音卻還是微顫,忙掩飾道:「這女子真是命苦……她死的時候還很年輕吧?先帝爺一定是很傷心,才會讓人繪此畫日夜緬懷吧?」 緬懷?如果這世上連皇上也有真情,那可真是天下奇聞了!雖說忠於王爺,可張生卻是不屑帝王本風流的謬論。也虧那些個野史怎麼寫得出來那些個稱之為風流逸事的狗屁文章來,簡直是有辱斯文。目不轉睛地看著妙清,張生似乎無意地問:「有人說這畫中人很像元一真人呢!」 「……真是可笑!」妙清舉起畫像對著太陽左瞧右瞧,然後哈哈大笑,「哪裡像啊?說這話的人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啊?我瞧著,倒是有點像英王,對了,英王是不是這位如妃娘娘生的啊?」 張生皺眉,「王爺乃是當今太后所生。」 「對喔!我怎麼這麼笨!都說王爺和皇上是親生兄弟了,當然都是太后所生啦!哈哈……好累啊,張總管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就先休息了。」 看著妙清終於記起似的周全禮數告辭,手中也沒漏下原該照舊扔在一邊的畫軸,張生咧了咧嘴,無意義地低哺了一聲:「我可不是什麼總管,好歹也要叫一聲先生吧!」他可是王爺的智囊唉!要讓她那麼一打哈哈就混過去了,還要不要活呀?! 隱在窗裡,看著張生慢吞吞地走遠了,妙清終於松了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兒的心卻怎麼也放不下。怔了又怔,雖然手怯,還是再次打開了畫像。雖然這次光線稍暗,卻仍可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她眼花!那塊玉上鏤著的「如意」二字不是早在無數個夜裡被她撫摸了千百遍嗎?別說是這樣仔細看,就算是幾百隻玉混在一起,她也能一眼就分得出來——就像今生不會錯認了他一樣。 「妙清師姐回來了!」瓊玉的話讓他的心猛地一跳。無名不是不想上前抱著她親近她汲取她的光與熱。但瞧著妙清慢慢走進來,臉上仍帶著和那日一樣的悲憤與哀怨,他就只能默默地看著。清減的面容,輕蹙的眉,乾裂的唇……她過得不好,不快樂,他的心痛著卻又有隱約的興奮。她的不好不快樂,皆因沒有忘情於他,這樣也好,哪怕愛裡夾著更多的恨,她總是不會忘記他。垂下眼,他慢慢地開口:「回來了。」 好一句「回來了」!說得輕淡輕鬆輕易,好像她不過是在街上逛了一圈似的。妙清咬著嘴唇,閉了下眼再睜開,也不說話只把畫軸往他面前一擱。 「喲,這是王爺為咱們未來的王妃畫了像啊!」瓊玉輕笑,移步上前。妙清阻止不及,已被她展開半幅。「呀」的一聲,瓊玉看著妙清按在畫上的手,忽然笑道:「師姐還真是小氣,一幅畫不看就不看了,何必發火呢?」 妙清沉著臉,瞪著她,忽然低喝:「滾出去!」 瓊玉臉色一變,直愣愣地看著妙清,瞅了好一會兒,忽然展顏一笑,「瓊玉這就出去,師姐可莫要為我氣壞了身子。」她回身嬌滴滴地告辭,搖著柔如楊柳的腰肢而去。 妙清皺起眉忽然轉到案前,只見那展開的半幅畫中現出如雲長髮、如水明眸……心一沉,妙清奔到門前瞧清四下無人,連剛才出去的瓊玉都不見了蹤影,才插上了門回過身來。 一回身,就見無名立於案前,微彎著腰,手指輕輕撫過畫紙,臉上似笑非笑的古怪神色,一雙眼卻亮似黑夜的星辰。那臉上,是依戀,是懷念,是悲淒,是怨懟,是追思,更是不會錯認的孺慕之情。 妙清看著他,慢慢走近,舉起的手終於還是垂了下來。為什麼她竟無法去恨他?獨處斗室時強壓下的滿懷幽怨在見到他時也只化作想抱他的衝動。是她犯賤!在他那樣對待她後竟仍然無法忘情於他。 苦笑著,看著無名終於抬起頭來,眼中竟有如夢初醒的迷茫,但很快就變得清明犀利,「這畫是英王拿給你的?」 「是!」扭過頭故意不看他,待心情平靜下來才極力以平緩的語氣開口:「我想知道一切……」看著無名挑高的眉,眼中那種淡淡的嘲弄,她禁不住忿恨不平,「就算我只是一枚棋子,一件工具,根本就沒有資格知道你的秘密,但我好歹是跟了你這麼多年,就算是小貓小狗也有感情了!你既然要我為你犧牲為你死,你總要讓我知道真相吧!」頹然跪在地上,妙清用雙手捂住臉,哭著,「我只是不想死得糊裡糊塗……更不想連我自己跟著的到底是什麼人,究竟做了什麼事,又為什麼變成今天這樣子……都不知道呵!」 目光一黯,無名慢慢扳開她的手,憐惜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我知道,就算是世上所有的人都背叛我,你卻不會。我也並非有意瞞你,只是一個人知道的秘密越少就越安全……其實,你想知道的,我又怎麼會瞞你呢!英王就是清楚這點才會放你回來試探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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