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鴻雁 > 我愛由我不由天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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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陣雨初晴,天邊掛起一道彩虹。岳紅紗不急著步出避雨的屋簷,反伸出手去接簷下滴落的雨滴,掬在掌心,沁著清涼,晶瑩剔透得似一滴眼淚。忘了是誰說過:每一滴雨水都是世間女子的一滴眼淚。想來是世間女子的淚皆是因情而落,才會如此的晶瑩、如此的美,閃著如此炫目的光彩。癡情至性,既便老天也為之動容,遂收了每一滴傷淒的眼淚,化來這一場雨…… 淡然而笑,她慢慢抬起頭。迎著虹光竟有幾分昏眩,然而微眯的眸卻恍惚見那雙含笑相凝的眼眸。她倏忽前沖,一腳踏在街上,惶然四望卻再不見她所熟悉的那雙眼。怎麼會呢?那分明就是他啊! 眨了下眼,她捂住嘴,幾乎有大哭一場的衝動。 這時一陣喧嚷,街頭奔來一隊士兵,領先的是馬上一將軍,立馬當街,揚聲道:「據密報,叛軍中已有奸細混進洛陽城,故自今夜起實行宵禁,入夜後一律不可於街上行走。家家戶戶要提高警惕、緊閉門戶,外來親眷一律上報地保。如發現可疑人等需儘快通知本將軍。如有知情不報、私通叛軍、收藏奸細者,格殺勿論!」 是他——芳心倏忽一跳,淚水幾乎奪眶而出。聽到有人喊她,慌忙拭去眼角的淚。回首卻見張家么兒張鐵郎。 一身暫新的軍服,臉上猶帶三分怯意。 「岳、岳姑娘,你一個人啊?現在街上不太安全,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是,我馬上去回去了。」目光一閃,嶽紅紗故作好奇,「張兄也是要去追捕奸細嗎?未知奸細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男人!」這一句回答得很順很肯定,但接著他搔了搔頭發,「大概是個官兒吧!要不然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了。」 「是嗎……紅紗不打擾了,先告辭了。」她施了一禮轉身欲去卻險些被身後的大嗓門嚇死。 她回頭相望,卻見那愣小子傻傻地看著她,「那個……岳姑娘,你自己小心了……」 她含笑點頭,轉過身。她就漫無目的地閒逛,好像是在期盼著什麼。當她木然停下腳步時,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算命攤子前。她抬頭看了看寫著「天機神算,解命釋難」的白幡,她正待退開,卻被那垂首合目的蔔者喚住。 「姑娘算上一卦吧!」 遲疑片刻,她茫然坐下。依言伸出左掌,才發現這蔔者竟是雙目皆盲,「先生既是盲者,又如何知我是個女子呢?」久未熏衣施粉,該無甚香氣才是呀。 蔔者一笑,只道:「姑娘獨行徘徊,想必是有什麼心事吧!」枯長的指劃過她掌心紋路,「姑娘一生坎坷,命中多難。只因姑娘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致使所苦之事泰半因情而來,想來此刻也是為情所苦……姑娘掌心的紋脈令我想起兩年前的一位公子。那位公子也是富貴命,龍虎相,可惜壽不長且親情薄,更是命無姻緣。姑娘的命相與那位公子極為相近,本是命中富貴卻誤墜風塵。一生受情所累,糾纏不清……若圖平安,還需忘情釋愛,莫再相記……」 他說了什麼,她記得不清,耳邊仿佛響著他的聲音:「曾經,有一個算命先生說我命本孤寡,強求歡愛,不過是傷人誤己……那時候,我還以為只要我愛你,一切都不是問題……誰知道到頭來……」 他是怎樣的心情?!原來她與他本就命中無緣,上天註定了他們兩個命中孤寡,卻為何又玩笑似的讓他們相遇、相知、相惜、相愛? 可是,就算知道非命中註定,而是孽緣橫生,仍是不舍放手,想和他在一起——大概當初,他也是這樣想的吧? 茫然起身,拋下一塊碎銀,她起身離去,腳步輕飄仿似暗夜中遊蕩的幽靈。 避過眾人,繞進小巷,她再也撐不住蹲在地上抱肩痛哭。將那個在心上喉間轉了個千百回的名字嘶聲喚出:「朝義,朝義,朝義……」 「我在這裡……」是她的幻覺?她竟覺他在應她,並且溫柔地抱住她,「朝義!」她夢樣地低喚,直到溫熱的雙唇吻在她的臉上、耳邊,才覺一切真實起來。 乍睜美目,她不能置信地望著面前這張滿布風霜的臉,「是你嗎?」美目微腫,輕撫他新蓄的絡腮胡,忽然笑出聲來,「你的樣子好醜!」 史朝義一笑,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你會因為我醜而不要我嗎?」 「那要看你醜到什麼程度了……現在的樣子——我還勉強可以接受!」笑聲未止,淚水又湧,她終於耐不住伏在他身上痛哭失聲,「還好,還好你平安無事,還好我可以有機會告訴你我有多想你,多愛你,還好,還好可以再見到你……」 史朝義沒有說話,只任她哭個痛快。 嶽紅紗終於抬起頭,驚問:「你是怎麼進城的?你知不知道他們正在追你,還定了宵禁時間呢!糟了!現在天都快黑了,你還是快走吧!馬上就走……」 他拉住她的手,食指輕點她叨念的紅唇,「我不走!沒有你,我是決不會離開洛陽城的。」 「你——你是為我而來?」 「是!安祿山的大軍馬上就要進攻洛陽,我決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洛陽。」 低眉轉目,暗藏歡喜,嶽紅紗低道: 「我不過是一市井小民,真的打起仗來也不見得就會波及到我。反是你……」 「你還不明白嗎?」史朝義急道,「安慶緒早就安排好了,一旦城破,最先要生擒的不是別人而是你。只要你落在他手上,就可以牽制於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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