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槐綠 > 凝眸流轉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你說夠了沒有?」莫縱雪懶懶地翻身坐起,他原先躺的地方已是一片支離破碎的壯觀景象,「我容忍你的一次算計已太足夠,再提那些過去的事,我沒有把握保證我不會反悔。」

  「反不反悔又有什麼關係呢,那場賭注你從一開始就已立於不敗之地,我雖然使計而贏,卻不代表你輸了。因為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不可能放過毀了他全部心血的你,一旦他找上門,我又怎麼能讓你袖手不動?所以,」宮無策眼中光芒閃動,「我們勢均力敵。」是被他踩到痛處了吧,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只是知道又如何呢,除了看著,還是什麼也不能做。

  「不用太佩服我。」莫縱雪一哂,「既是兄弟,我們自然不會差太多。」

  「可是,不管我們多麼相似,都終究還是兩個人。」宮無策拂衣而起,「夜深露重,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回房吧。」

  他轉身離去,著了露水的簷瓦濕滑無比,他腳下如履平地,在縱身躍上另一屋頂後,忽地轉頭,星空下泛出淺淺笑靨,「縱雪,是不是只有我不在了,你才會想到自己的存在?才會想到這世上不止有『莫縱月』,還有『莫縱雪』?」

  宮無策回到廂房,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地推開門扉。剛用完午膳他便不顧凝眸反對地硬把她的床搬了過來,那丫頭沒力氣搬回去,又沒別的地方可睡,只好勉為其難地屈就在他這兒,現在只怕早睡熟了。

  脫下外衫,餘光不經意地向另一張床瞄去——立時凝住。

  從來自如的步伐亂了調,幾乎是沖過去,一把掀開紗帳,床上除了淩亂的薄被外只有一張紙條,以鮮血草就的字火一樣炙紅他的眼。

  ——明日午時,千仞崖見,過時崖底覓屍。

  振衣千仞崖。

  凝眸悠悠轉醒,她揉揉眼,打了個哈欠,這才坐起身來,捶了捶酸痛的腰。唉,不正確的睡姿果然是會大大影響睡眠的質量呢。

  「咦,你還沒找到道觀嗎?你家的邪魔要控制不住了。」

  正負手站在崖邊不知在看些什麼的藍衣人轉過身來,竟是昨日在山間見到的儒生,他露出溫文的笑容,「是快控制不住了,如果午時縱雪不來的話。」

  「關莫少主什麼事?難道他於降魔除妖一道有異能嗎?」

  「你還叫他少主?」藍衫人搖了搖頭,嗟歎著似乎有些無奈,「那孩子也真是,都允許你住到他房裡了,還這麼生疏。」

  「他、他的房裡?!」

  啊,想起來了,大哥自第二天起就被莫縱雪拖去他房裡睡了,昨天因為絕魂散事件大哥執意不肯讓她一人獨寢,孤騖觀中的廂房只有莫縱雪的大些,擺得下兩張床,所以索性將他的床搬進了莫縱雪房裡,莫縱雪反而去睡開始為大哥收拾的那間……

  「難道是我猜錯了?」溫儒的臉龐似有些意外,笑容和善如初。

  「都被你親眼看到了,我、我……」雙頰暈紅地別過臉去,竟也有一些些動人蕩漾開來,「這麼明白地說出來,當然會有一點不好意思的嘛……」似是因害羞,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句更是低如蚊蚋。

  嘔……實在說不下去了,好噁心,她這輩子還沒說過這麼違心的話,真是虧大了。

  「這本是人之常情,有什麼可難為情的?不過小姑娘的臉皮薄,倒也在所難免。」藍衫人仔細地打量了她兩眼,「果然有些特別之處,莫怪縱雪拋了我送他的浴火而看上你,若換做我,自然也寧可要一個能解絕魂散之毒的有用之人。」

  凝眸搖頭,一派的天真無知,「我才不會什麼解毒,昨天我剛一回去,少主不由分說就灌了我一碗醋,我是被嗆得半死後才知道中了毒。」

  微垂了眼,真是沒想到呢,浴火竟不是莫縱雪那邊的人,有命在兩個煞星間周旋,真是超乎想像的厲害呀。莫縱雪十數年隱忍不發,孤騖門上下無一看出他心懷異志,而他一旦出擊,便是滿門灰飛煙滅,即便放眼江湖也算得上是頭一號人物。可是孤騖門中真正藏得最深的人,卻是他身旁那個有著圓圓笑臉的少女吧。

  「至於浴火姑娘,她是門主大人安排在少主身邊監視他的人,不受重視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

  藍衫人的目光對上她,緩緩露出和煦笑容,「原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你跟少主那麼像,我當然一眼就——」笑容驀地僵住。和莫縱雪像,那麼和大哥——突如其來的領悟閃電一般劈入腦中,心不可抑制地發冷,這麼明顯的事實,為什麼——她竟然沒有發現?

  「被自己的話嚇到了嗎?」笑容益加溫和,帶著些許長輩的無奈,「原來縱雪沒對你說過,那孩子為了一個死了十幾年的兄弟,毀了孤騖門不說,連爹也不要了。」

  「啊,少主還有一個兄弟嗎?」瞳眸驚訝似的瞪大。

  「那是縱月。」孤騖門主轉過身去,微眯起眼,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和縱雪是孿生兄弟,兩個人相像得有時連我這個爹也分不出來。縱月是聰明絕頂的孩子,筋骨和縱雪一樣絕佳,不管學什麼都比別人快一步,更重要的是韌性無人能及。」他的目光迷離起來,聲音歎息一般,「那麼多人中只有他撐到了最後,後來我費了很多心力去找,卻再也找不到生命力那麼頑強的孩子……」

  「那個——縱月是怎麼死的?」

  「你對他似乎很有興趣?」

  「是啊,少主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這種事呢。」天真乖巧地笑著,清秀的臉上閃動的是十七八歲少女慣常會有的好奇。

  孤騖門主沉吟片刻:「告訴你也無妨。」對於死人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優雅脫塵的身影緩緩轉過來,氣流隨他的動作而變化,他微笑著道:「他是我費盡心思養出的『藥人』,我這麼說,應該可以解答你的問題吧。」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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