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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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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伸出手的是這個人他亦不能拒絕忍不住要相信——其實從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吧,只有這一個人而已,問題不在他被欺騙所以不敢相信不願相信,而是只有這一個人肯伸手,他沒有選擇嫌棄,怎麼能……不心動? 宮四站起來,過去,小心翼翼地戳戳他的肩,「要哭就哭出來吧,我說過不嫌你煩的。」眼圈紅得這麼厲害,說是被他幾句話感動的那也太會做夢了,不過看樣子應該也不是氣的才對。 少年的嘴唇顫抖著,眼中水氣欲滴,順著肩上的手指看向那張臉,近距離才發現他從來如洗的眉目有點髒,大概是之前煎藥時不小心弄上的——猛然間再也忍耐不住,死抱過去「哇」的一聲驚天動地。 宮四腦中空白了一瞬,被突然爆出的聲音刺激得——只一瞬,隨即反應過來。憐惜地伸出手回抱住少年明顯單薄的背——單薄得他的懷抱甚至有些空蕩。懷中人身子哭得輕微抽搐起來,聲音是毫不掩飾的淒厲,被所有人背棄的慘然。 宮四心底微微地灼熱。這個哭得一點形象也沒有的,才是小鬼的真面目吧,初遇大哥時也是這樣毫無顧忌地抱過去痛哭,那時不覺得什麼,知道他的身份後也不過想怎麼一個殺手會這麼沒神經,大略明白他的經歷後才開始有些動容。看上去這樣冷漠狠毒的人,其實卻是被人給一點好處就可以去赴湯蹈火的吧?從修羅場中一路鮮血淋漓地走過來,竟然還保有著這樣天真的純善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微微地笑,長長的睫毛遮了眼,看不出是真心還是譏誚。大哥,這才是你把他託付給我的真實用意吧。要我看看,世上還有這樣無論受到多少傷害都百折不回的笨蛋,失去了信心,都仍舊可以不放棄。大哥,你看出我的厭倦了嗎?這樣子的用心良苦費力算計,你自己都要死了,竟然還不忘為我安排好後路嗎?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在你心裡,是真的將我當做兄弟手足,沒有血緣也沒有關係呢。 抱著哭得一塌糊塗的少年,嗅著屋外暗香,宮四微笑著閉上眼,這一刻忽然覺得——很好。 真的很好。 轉眼五六天過去,眼見得宮四少逍遙自在地東溜西逛已將分柳山莊上下人等混得爛熟無比,沒有一絲辭別的意思不說,間或還買些物什家件回來裝飾本來簡樸的客房,據目擊下人回報,短短幾天工夫那裡已經成為整個山莊最精緻華麗的一間房。 「他好像真的樂不思蜀了。」柳六一腳踏入日華子居,彙報最新動態,「他又在那裡煎藥。」 還不能下床走動的柳四若有所思,「是嗎?那應該是昨天從我這兒偷去的藥。」 「啊,四哥你幹嗎不阻止?」 他向腦筋有點直的小弟笑出一口白牙,「你是希望我一直在床上躺下去嗎?」 「咳咳,」柳六乾笑,「我只是奇怪他那等身份的人怎麼會做這種事。」 柳四斜他一眼,「宮四少洗手做羹湯沒什麼出奇,稀罕的是那種人居然會為別人做什麼事。」 「對哦,」柳六立即附和,「他這幾天對老七是不錯呢,老七已經會抱著他哭了。」眼神暗下來,「真的很想扁他一頓。」 他語意含糊,那個「他」也不知說的是誰,柳四倒是心領神會,一手撫上消了腫塊但淤青仍殘存的額角,低聲吐出:「我比你更想。」 柳六咬一咬牙,「四哥,我來是想跟你說,第九個也死了。」 柳四淡漠垂眼,「是嗎?看樣子又找到第十個了?」 柳六沒他隱忍,臉上神色鮮明,又是鄙夷又是憤怒,「第九個是死在孤鶩門餘孽的手裡。上次老七救下三哥後,好像就被他剩下的同門視為莫縱雪的同夥了,那些人沒膽子來這裡正面對上老七,就找上了爹,原是想擄了他來威脅的,可惜沒占到太大便宜,只白賠了第九個的一條命。不過爹倒是真在三天之內找到了第十個。」 柳四冷笑,「天下的女人多得是,死多少個他也不會放在心上。這事你跟老五說了沒有?」 柳六點頭,「說了,五哥跟二哥商量過了,爹那筆爛賬自然隨他自己。五哥說只怕他知道找上他的是孤鶩門,免不了要回來尋老七的晦氣,倒是不可不防。」他遲疑了一下,「四哥,我瞧五哥這回的眼色總有些怕。」 柳四默然了半天,才說了一句:「這麼多年,他忍得也夠了。」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 拒靈在看書,宮四在看他。 屋子裡很安靜,晨光正好,陽光由湘妃竹簾折射進來,鋪了一地碎金。 宮四坐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坐不住了,起身過去瞥了一眼,「咦」了一聲:「你在看《甘石星經》?」 拒靈「嗯」一聲。 「你連星相都懂嗎?」宮四讚歎,「我只識得銀河。」 拒靈鎮定地答:「好說。」 宮四再贊:「你比我想像的更有學問。」 拒靈力持鎮定地答:「好說。」 宮四接著道:「不僅懂星相,居然倒著都看得懂。」 「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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