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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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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你說吧。」我好心接過斷掉的話頭,算日行一善好了。「有高分兒才有漂亮的成績單,成績單拿得出手畢業後才有公司要你,所以成績是前途的保障,沒成績未來一片黯淡,有成績前途一片光明。因此為了將來鞏固的事業基礎和美好人生,現在必須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多標準的答案,雖然有點兒像在打廣告,但若要打分兒沒A也該有個B+。我趁喝水換氣的當兒偷瞄他的反應……嗯,和我預期的一樣——沒反應。早知道他那張臉是大理石的——彈性係數很差。我輕笑一聲,沒有刻意隱藏夾在笑音裡的諷刺: 「你大概對不少問題學生如此理論過吧?有多少?幾十?一百?他們大概不會乖乖受教吧?但你不會放棄,你會繼續勸說他們。『既然道理你都懂,為什麼一點兒上進心都沒有,難道你對自己的未來一點兒都不關心麼?』抱歉,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我覺得為多年後可能或不可能發生的事操心是浪費時間。人的平均壽命不過七十歲,拋卻嬰兒期和睡眠時間總共剩下不到五十年,我已經虛度了十七年的光陰,不準備再傻下去。更何況,成績單不過是一張紙,只要有錢就買的來。如今的社會,EQ比IQ有價值多了。」 房間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片刻。我自己也很訝異,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地吐出這樣一番話來。「虛度」的十七年……他人眼中最為光芒四射的十七年……現在回想起來,我雖不怎麼怨恨自己曾擁有這樣的十七年,畢竟如果沒有這十七年我亦不可能領會某些生命的理念,就算是必經之路吧,雖然長了點兒……但是,倘若時光倒流……我應該會選擇另一種生活方式……吧?誰知道呢?反正已經走過來了,對不可能再重演的劇目,還是少揣測的好。 我甩了甩突然有些沉重的腦袋,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兩年來不曾有過的傷感在胸腔緩緩膨脹。我告訴自己是這間死氣沉沉的辦公室影響了我的情緒,極目所見盡是深深淺淺的灰——灰百葉窗,灰寫字臺,灰電腦桌,灰文件櫃,灰地板磚……唯一例外的是我現在坐的黑皮沙發。沙發扶手極矮,並且早已失去了皮子應有的光澤,想必是經常被人當枕頭用的後果。他是工作狂麼?不然不會經常睡在沙發上……我短暫的出神被一聲歎息打斷。 「也許你是對的……」他冒出這麼一句。 我是對的?他指什麼?我說了不少,他究竟認同哪一點?不知為什麼,我不大喜歡他此時的神情,那雙黑眸裡飄浮著我讀不出的內容。他在著我,在審視我,在研究我……決不止於表相的研究。 我該繼續坐在這裡嗎?沒有猶豫,我站起身來,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哪怕他是好意,就怪我不領情好了。 「雷主任,如果沒別的事……」我暗示著他這個會面已經拖了過長的時間。我打工的時間快到了。 「最後一個問題。」 「請問。」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視線,我沒有退縮。 他起身,朝我走近一步,站定,仿佛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開口:「你快樂嗎?」 「當然。」答得似乎太快了,我在他眼裡讀出了質疑。 「我時時刻刻都在享受著今天的快樂,儘管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我不由自主的解釋。這不是我一貫的作風。為什麼要解釋?他信不信關我什麼事? 懊惱的提起地上的塑料袋,我朝門口邁步。 「等等……」 「你說過那是最後一個問題。我要去諾亞了,失陪……」 已經被我拉開的門「咚」的一聲撞攏,他的手牢牢壓在門板上。 「你還在做?」他的聲音滲出危險的味道,和方才的溫文有禮迥然不同。 又是這個問題……要解釋清楚麼?我該把真相說出來的,但心力被一波莫名的無奈吞噬了。儘管知道有加深誤解的危險,我仍選擇了沉默。 「說話!」他吼起來,顯然我這次真的觸怒了他。 「我要遲到了……」我勉強開口,模糊地搪塞。 「不准去!」他一拳接一拳捶在門上。「你再踏進諾亞一步我就開除你學籍!」 粗魯地扳過我的肩膀,他一字一頓的強調:「我說到做到!」 沒想到他會有此一著,我愣了半晌才摒息問道:「你憑什麼?」 「我不想拿身份來壓你,但是我親眼所見……」 「你見到什麼?」我不客氣地打斷,坦坦蕩蕩地迎視他。 「女大學生三更半夜從酒店裡走出來,能些幹什麼好事?」 「那請問你在諾亞又幹了些什麼好事?」 他顯然沒料到我有此一問,呆了兩秒鐘。我則趁他發愣的當兒拉開了門板。 待他回過神,我已閃身沖出了辦公室。 我快步朝前走,胸中翻騰著無名的憤怒。我不是覺得很好玩兒麼?他做如此想不是要歸功於我不停的誤導麼?我不是一直不在乎的麼?我不是早把一切都看淡了麼?那為什麼……為什麼我要生氣? 空蕩蕩的走廊裡迴響著我急促的腳步聲。只有我一人的聲音……他沒追出來。他就這麼放我走了?忍不住回頭,視線卻和他對個正著!他沒追出來,但目光一直跟著我,似乎在等著我回頭,認定我一定會回頭。 迎著他的眼睛,我驀的想起他的恐嚇——我說到做到 我沒做過什麼,他根本拿不出證據,憑什麼開除我?就憑他的一面之詞?但……系主任的一面之詞似乎比一個女學生的一面之詞有用的多。這世界本就縣一面倒的,除非我搬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可能麼?我苦笑。 兩年前的誓言猶在耳畔——「我會靠自己的力量,決不倚賴你孟祖恒分毫!」 那是我和父親吵得最凶的一次,第二天就離開了孟家大宅。沒人看好我的「獨立」,每個人都在猜測著我多少天后會哭著跑回來,準備敞開雙臂迎接在家門口求助的我。但是我沒再出現。儘管辛苦,儘管險惡,儘管飽嘗冷暖、歷經苦辣,我到底是一路走了下來。要我在兩年後的今天認輸?辦不到! 該怎麼辦?我不可以被退學!絕不可以! 雙腳不自覺地挪步,走的卻是返回的方向,一步一步,我再次面對他。 「我沒你想像中那麼肮髒。」我用平板的語氣掩飾內心的波濤起伏。如果聲音可以殺人,他早已死了十遍,一個字凍死他一回。 他僅用一個「哦」字表示質疑。神情像是在聽「狼來了」的故事。 「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在諾亞的工作是電話接線生。」講解完畢,信不信由他。 「你這麼說是不想被退學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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