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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第七章

  黃沙滾滾。

  熱風卷起了塵沙,揚至半天高,直至力竭便又再度落下。

  風沙旋舞著,一次次的回旋,忽高忽低、乍起乍落。

  炎兒幫著陳大夫一塊醫治南營的傷兵,數萬大軍只剩兩位軍醫照顧,根本就人手不足,見他們忙昏了頭,她又主動來幫忙,當然,這回可是那位大將軍親口答允的,她不想再挑戰他的權威害看守她的人又挨鞭子。

  研磨著藥草,她心不在焉的想著。

  這兩天,除了身後會固定跟著兩名士兵之外,她在軍營幾乎算是自由的。除非必要,他不怎麼搭理她,多數的時間他總是忙著軍營裡的大小事,但她總在不經意時,會發現他注視著地,隔著老遠的距離,她都能察覺他那灼人的視線。

  沉默,且虎視耽忱。

  她常會為此感到心驚,努力的維持鎮定,然後假裝有事的離開他視線所及的地方。當然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在南營這兒,幫士兵看病療傷的同時,也問或聽了不少這些小兵對他的看法和事蹟。

  有些人十分尊敬他,不少人對他心存畏懼,大部分的人則是對他又敬又怕。

  他嚴行軍法,該罰就罰、該賞就賞;他在戰時冷靜果決,衝鋒陷陣絕不手軟,在平時卻又能與軍同樂,共飲共食,他沒學過兵法,用兵注重實際,不死守兵法但卻百戰百勝;他雖貴為主將,卻依然親身上戰場同士兵一塊浴血奮戰;他武功高強,刀槍劍戟無所不會,他是個天生的戰將——他,是個私生子。

  怎會如此像呢?心隱隱揪著,為他前世今生幾近相同的命運。

  前一世,他是一個人,他身邊總泛著冷酷孤絕的氣息,卻為了那些對他又敬又怕的人戰死沙場;這一生,他同樣還是一個人,也一樣為了人們保家衛國,不惜甘遭誤解。

  想起這兩年曾聽過的那些謠言,什麼荒淫浪費、什麼不體恤屬下、什麼聖上賜的酒肉糧草直到回京都還有剩,自己吃得飽飽的,卻讓士兵挨餓受凍……直到在軍營裡住了兩天,她才知道這些都是毫無根據的,他和士兵吃一樣、用一樣,他上陣殺敵總是身先士卒,兩年前會有滿車的軍糧帶回,實是因為他行軍太過快速,他們爭戰只帶足夠的糧秣,為免拖慢速度,多絲的軍糧則是留在大軍後方。

  他總是將一切計算好,卻從不花時間去反駁別人渲染過的謠言,他的心思全在如何戰勝匈奴,如何以最少的兵力戰勝,減少士兵的傷亡。

  但是越瞭解他現世的情況,她就越無法撒手不管。

  再繼續這樣下去,他不是積勞成疾而亡,就是會讓那些奸臣小人給害死。

  風沙飛揚、鮮血四濺,她在聽到震動大地的蹄聲時,被人攔腰撈上了馬。

  原本挾持著她的人被一刀削去了半邊腦袋,她驚恐的倒喘口氣,他伸手扳住她的後腦,將她的臉轉向他的胸膛。

  「別看。」

  他聲音低沉冷靜,反手一刀削去半空飛箭,再迅即擋住左方長槍。

  即使只一瞥,她在埋入他胸前時就已見到那名震大漠的金色騎兵隊,他們的鎖甲如他一般,反射著金黃色的豔陽,但那只有在最初的那一刹那,下一瞬,他們沖入匈奴逃兵中,鮮血立時飛濺,迅即染紅了那刺眼的金黃。

  直到此刻,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他會被冊封為驃騎將軍!

  他們騎術精湛,個個動作迅速、確實,而且有效,她不斷聽見那些之前窮凶極惡的匈奴兵的慘叫,她嚇得閉上了眼,聽話的縮在他的懷中,不敢動彈。

  馬兒嘶嗚,昂首一腳踏扁前方敵人,他持刀在馬上護著她,左一揮、有一砍,如入無人之境。

  風聲急急嗚咽著,卻掩不住殺聲震天,和那些不斷響起的淒厲慘叫。

  他的刀在風中舞動著,結束生命。

  黃沙打在手背上隱隱生痛,她緊緊抱著他的腰不敢鬆手。

  她將臉埋在他堅硬的盔甲上,卻感覺到在那堅硬盔甲下令人心懼喪膽的力量,每回她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的律動、每次他揮動他的手,她就會聽見幾乎是近在耳邊的恐懼嘶喊。

  就在她以為那種聲音、永遠都不會停時,一切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風聲,喘息聲,還有他的心跳……她微微動了一下,他卻仍壓住她的腦袋,不讓她轉頭。

  「將軍。」近身侍衛策馬靠了過來。

  「把還活著的帶回營去,死了的就地掩埋。」

  「是。」眾人齊聲回應。

  他掉轉馬頭,一扯韁繩,馬兒立時四蹄齊揚奔馳起來,直至聞不到血腥味了,他才放鬆對她腦袋的鉗制,改摟住她的腰。

  雖然速度極快,炎兒仍是忍不住偷偷側過臉,向上瞄了他一眼,一看之下她頓覺頭皮發麻。

  他面無表情,眼神卻十分冷酷,緊抿著的唇透出不悅的訊息,如刀鑿刻的側臉沾染了敵人的鮮血,看來十足十像個兇神惡煞。

  完了,他一定氣瘋了。

  她拉回視線,默默的輕歎口氣,準備承受他隨時會爆發的怒氣。

  才剛這樣想,疾馳中的馬兒就停了下來。

  礙…她還沒準備好耶。

  「你這個女人,該死的到底在想什麼?」他爆出一聲咆哮,如晴空響雷。

  她縮頸閉眼,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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