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溫柔半兩 | 上頁 下頁
四七


  他低下頭來,看著她的眼,撫著她的唇,低語:「周慶是不幫人收拾殘局的,但你會,也可以。」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張了張嘴,卻無法吐出確切的詞句,這男人讓她無比困惑,他現在是要她替他收尾?王家父子是假善人,真惡人,顯然他們一直在幫周豹處理善後,但她可不是能眼也不眨幫著他收屍滅口的人。

  天知道,她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路上隨便一個男人揮拳都可以將她打倒在地,她看到血都會頭暈想吐,這男人卻要她幫他收拾殘局?

  「你知道,我一點武也不會吧?」她忍不住說。

  他挑眉,道:「我知道。」

  「我不懂如何埋屍的。」她再道。

  這話,讓他笑了。

  「我不是說,讓你做以前你就在做的事。」他噙著笑,說:「你有幫人埋過屍嗎?」

  她眨了眨眼,咕噥,「當然沒有。」

  話落,她忍不住又問。

  「你到底想我做什麼?」

  他沒有答她,只是挪動了身子,躺了下來,一個眨眼,他已姿態輕鬆的將腦袋枕在她腿上,閉上了眼,淡淡道。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瞧著那仍輕握著她的手,瞬間便枕在自個兒腿上的男人,溫柔無言以對,他動作那般順暢自然,好似已枕在她腿上千百遍似的,她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反應。

  下一刹,感覺到他喟歎了口氣,她才意識到,他累了。

  這男人,仍傷著,他的胸口,還滲著血。

  想來怎麼樣,躺著仍比坐著舒服吧?

  雖然仍有些羞窘,可心一軟,沒推開他,就讓他這麼枕著了。

  像是察覺了她的心軟,他將她的手拉到了腰腹上,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那笑,教她有些惱,又有點兒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滋味,教小臉微熱。

  於是,就讓他這麼給枕著了,給握著了。

  風輕輕徐來,將香煙吹散。

  一切,如此安靜又平和。

  腿上的男人,合著眼,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呼吸既徐且緩,可她知他仍沒放鬆下來。

  就連在這兒,在周遭都是他的人的地頭,他也無法心安。

  驀地,一個念頭,忽地跳入腦海。

  「周豹還活著嗎?」

  聞言,眼前的男人睜開了眼,看著她。

  「活著,他當然還活著。」

  他是笑著說這句話的,只是這一回,那笑沒入眼,他的眼是冷的。

  很黑,很冷。

  那冷眼,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她應該要害怕,怕這個男人。

  可明知他刻意將她算計,她卻也無法將與他相處的過往全盤抹去,沒辦法相信這些日子,她真錯看了他。

  她看不清他這盤棋,感覺仍在雲裡霧裡。

  這男人如此狠絕,那般工於心計,哪天他若真把她賣了,怕也是理所當然。

  該要怕他的。

  可當她看著他,卻只為他感到害怕。

  不知怎,忽地想起,這男人從未在她面前,稱周豹是他爹。

  溫柔垂眼看著那枕在她腿上,握著她小手的男人,瞅著他看似輕鬆,實則不曾放鬆的姿態,不禁張嘴又問。

  「周豹,想要你死嗎?」

  他看著她,噙著嘲諷的冷笑,回:「你說呢?」

  這不答反問的回答,只讓她心揪得更緊,不由得握緊了他的手。

  再一次的,他勾起了嘴角,那雙黑瞳裡的冷意褪去,漾出一抹教她喉緊心更縮的情緒,然後他抬起左手,輕觸她的臉,讓她心又一顫。

  「你若還想走,別拖過今夜。」

  說著,他閉上了眼,將手垂放回身前,語音沙啞的淡淡道。

  「天大地大,哪都能去,你到哪都能重起爐灶的。」

  聞言,心頭一顫,她垂眼看著這男人,他閉著眼,可她知,他是說真的,若她真要走,他不會攔的,他會讓她走出這盤棋。

  風,不知何時停了。

  幾上的銅爐香煙嫋嫋,筆直往上延伸。

  可她很清楚,風雨欲來,這幽靜的片刻,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而這男人無論何時都會身處暴風眼的中心。

  在他身邊,是討不了什麼好的。

  該要走的,溫柔想著。

  可她懷疑他知道,他的右手仍攏握著她的手,始終不曾鬆開過。

  是刻意?還是不自覺呢?

  一顆心,揪得好緊。

  到頭來,她只是低垂著眼,輕輕把左手擱到了他疲憊的眼上,替他遮住了光。

  幾不可見的,他喟歎了口氣,收緊了大手。

  眼微微的,熱了起來。

  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那天,她就一直那樣坐著,讓他枕在她腿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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