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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水聲輕輕。

  蕩著,漾著。

  遠處,有管弦絲竹樂聲隱隱飄散在風中。

  緩緩的,她轉醒過來,睜開眼,看見湖光水色就在眼前。

  男人盤腿坐在身前,正在倒茶,她醒過來的那當下,他看了她一眼,伸手翻轉另一隻茶杯,倒了第二杯茶。

  慢慢的,她坐起身來,發現自己在一艘船上。

  竹簾垂在窗邊,教外頭的人瞧不清裡邊,可她能清楚看見外頭的風景,看見水澤一路延伸至遠方濛濛的天際。

  那兒的天色,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眼前男人身上染血的白衣,早已換下了。

  月牙白的衣,在夜色裡多惹眼、多囂張,可他就是刻意要讓人知道,知道是他周慶,滅了王家的門。

  如今,這兒不需給人看,不需嚇唬旁人,他就把衣換下了。

  可那身白衣,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他換掉了,她卻忘不掉。

  在這之前,她以為她多少懂他的,懂這男人在想什麼,現在卻不懂了。

  或許她從來就沒懂過,只是自以為懂。

  他將茶杯倒了七分滿,把那熱茶遞給了她。

  她沒有接。

  那雙黑眸微眯,薄唇輕輕扯了一下。

  「怎麼,怕了?」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喉頭緊縮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有千百個疑問卡在心裡,鯁在喉中,然後終於再忍不住,從唇瓣裡吐了出來。

  「這一切……」她張嘴開口,才發現喉嚨好痛,但她仍忍著痛,將話說完:「都是你布的局?」

  「是。」

  「你拿我當餌?」疼痛讓她的聲,無比粗嗄,讓她懷疑自己的脖子腫了起來。

  「對。」

  「從何時開始?」話方出口,她就領悟過來,啞聲道:「我給你銀鎖那時嗎?」

  他看著她,轉著手中的茶,才道:「過去幾年,一直有人在盯著我。」

  她無言以對,只覺喉緊心縮,莫名窘迫。

  還以為,他有心,多少對她有些情意。

  如今方知,他對她是有心,卻不是她想的那般。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她自作多情。

  一時間,有些難堪,她幾乎想立刻起身走人,但她還需要厘清一些事,所以她強迫自己直視著他的眼,張嘴啞聲再問。

  「我的親事,是你安排的嗎?」

  他瞅著她,淡淡道:「若我說不是,你信嗎?」

  她不曉得,這男人算得這麼精、這麼細,心思如此可怕,教人心生畏懼,她原以為自己看清了他,可到頭來,才發現她什麼也看不清,所以她只是看著他反問。

  「若你說不是,我該信嗎?」

  「不該。」

  他眼也不眨的說,一雙黑眸卻仍直盯著她,那瞳眸一瞬不瞬的,黑得發亮,那坦然的視線,困擾著她。

  若他真是個徹徹底底的惡人,倒也就罷了。

  可他從王家父子手底下,將她救了出來。

  那對父子本要滅她口的,而在今夜之前,她還一直以為王飛鶴是個大善人。

  他是利用了她,可他也保全了她。

  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被他當做誘餌,讓她有些狼狽,可從一開始就是她自作多情,他只是順勢而為而已。

  壓著心中萬般情緒,溫柔看著眼前男人,鎮定的伸手接過了那杯熱茶。

  「所以,你只是想要京杭漕運?」

  他拿起身前的另一杯茶,喝了一口,沒有否認,只道,「那是門好生意。」

  晨風悄悄徐來,讓熱茶的嫋嫋白煙散開又攏聚。

  她捧著那杯茶,有些怔忡,只聽到自己說。

  「我以為王老闆是個大善人。」

  他抬眼,瞅著她,「我以為你早該知道,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對這句話,她無言以對。

  身下的大船,緩緩行過水面,她看著窗外遠處的景色,聽見自己再問。

  「王家……」她頓了一下,才拉回視線,看著他:「還有活口嗎?」

  「沒有。」

  「為什麼?」只是因為他們反他嗎?有必要做得那麼絕嗎?可這念頭才冒出來,她又想起王天鳳箝抓著她脖頸的那一刻,教恐懼爬上了身,讓她身子微微僵硬了起來。

  眼前的男人瞅著她,不答反問。

  「你真想知道?」

  溫柔張了張嘴,卻沒吐出聲音,半晌,才有辦法道。

  「不,我想……」溫柔苦澀的笑了笑,啞聲說:「我並不是真的想知道。」

  她放下了那杯未曾沾唇的茶,反正她的喉嚨也痛得喝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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