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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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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怕你汙了一池清水。」他咬牙切齒的回答。 「冷如風,你──」她氣得回頭破口要罵,原本枉在身後的人卻一下子又不見了。小樓一愣,跟著氣憤的大叫:「不要躲著我!你到底在怕什麼?你能躲得了我,躲得了其他人,躲得了天,躲得了地,但能躲得了你自己嗎?」 她閉上眼,心力交瘁的道:「我是你的妻呀,為什麼你不肯告訴我你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你連我都要躲?」 過了半晌,沒有人回話,小樓雙臂抱胸,屏住氣息,突然張開眼說:「和你戴著面具有關,對吧?我不會強迫你把面具摘下,拜託你出來好嗎?不要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對空氣說話。」 說完,她靜靜等著,許久之後,前方的樹叢內才走出一人。 他停在三丈外,但已夠讓她看清他那張戴著半邊面具的臉了。雖然面具遮去了他一半容貌,但他的確是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她忍不住想上前,才踏一步,就被他喝止住。 「別過來!」他往後退一步,像是怕她突然撲過來似的。 晚風徐徐,她因為他決絕的態度感到傷心;從方才她情緒就一直太過激動,實在耗盡了她的心力。她臉色蒼白,頭一暈眩,身子晃了一晃,差點昏倒。 冷如風見狀,擔心的想上前,卻又在踏出一步後停住。 「我……」她捂著心口勉強穩住身子,想開口說話,但眼前的景物卻開始旋轉,然後小黑點開始密密麻麻佈滿眼前直至全黑。她在失去意識前,強逼自己吐出一句:「別丟下我……」說完,她便昏了過去。 「小樓!」他在最後一刻接住了她,擔憂之情此時方形於色。 她沒事,小樓沒事。 好不容易鎮定了心神,替她把脈,他才發現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而已。 冷如風被她嚇出一身冷汗,剛才一時間竟慌了手腳,還想帶她去找大夫,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也懂得些醫術,這才努力冷靜下來,忙抱她上雲樓,翻找師弟宋青雲留下的藥罐子。 一陣混亂後,他將她抱上床,喂她喝了些凝神養氣的藥,跟著便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 彎彎月兒爬上樓臺。 他疲累的垂首坐在床前,思緒亂成一團。他知道他該送她回藍家酒坊才對,他要是還有點理智的話就不該再見她了,他根本不該讓她看到的……可是一想到她那不肯輕言放棄的個性,他實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別丟下我。 他想著她昏過去前那孤單害怕的表情,就是因為這樣,他無法再次將她送回藍家酒坊,無法將她再次丟下。 小樓醒過來時,就見他沮喪的垂著頭,一臉悲容,像只鬥敗的公雞。 她伸手觸碰他戴著面具的左臉,冷如風嚇了一跳,倏地抬首,見她已醒過來,他便要往後退開。 「不要……」她發出微弱的語音求他。 他僵住,卻沒再往後避開她的手。 小樓輕撫著他臉上冰涼的面具,然後慢慢開口道:「我兒時曾和爹爹上過戰場,我看過許多恐怖的傷,我不會怕的。讓我看你,好嗎?」 「你不會想看的。」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僵硬的說。 「你不是我,你怎知道?」她悲慘的一笑,「你知不知道我愛你好些年了?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個月、兩個月,打從十三歲遇見你開始,我就無法自拔了。」 她說她……愛他?冷如風整個人一震,不相信的看著小樓。 小樓勉強坐起身來,繼續說:「我們是夫妻,是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難道你要一輩子戴著面具嗎?」 「我們沒有一輩子。」他下顎繃緊,黑撞中閃著痛苦。 「誰說的?你不試,怎麼知道?如果我要長相很帥的丈夫,今天我嫁的就是宋青雲,而不是你了,你原本也沒他帥啊。」她開玩笑的勸說。 這是什麼話?冷如風聽了有些愕然,忍不住不滿的道:「師弟已經娶了。」 「我知道,我只是告訴你,你原本就不是最帥的。男人又不靠長相吃飯,臉上受點傷,破了相又怎樣?」 小樓深吸口氣,伸手欲摘下他的面具,卻被他抓住手制止。她不勉強,只柔聲道:「無論你被傷得有多重,我都還是你的妻子呀。我不會因為你變醜了點就離開你,也不會因為這樣就不愛你了,你知道嗎?」 他不語,抓著她的手卻不再用力,小樓便試著再次伸手摘下他的面具。 他卻突然又將她的小手抓住,「你不要後悔。」 「不會。」她堅定的回答。 他從她眼中看見決心,才松了手。 摘下他面具的那一剎那,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她仍是倒抽了一口涼氣,有一瞬無法呼吸,只能定定的盯著他那道恐怖的疤,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他見到她的反應,狠狠地想將臉轉開,惡聲惡氣的道:「我警告過你了!」 一聲啜泣從她喉頭傳出,冷如風無法忍受的想跳起來離開她,卻在下一瞬發現她整個人往前傾,一隻小手攬上了他的頸項,另一隻手則摸上了他臉上的傷疤。 「是不是很痛?一定很痛,對不對?」她輕輕觸碰傷疤的小手顫抖著,似乎是怕他會痛,她臉上的表情也非害怕,而是心疼難舍。 心疼?冷如風懷疑自己有沒有看錯。但她朦朧的淚眼的確是因為心疼,而非害怕。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怎會……怎會被人傷成這樣?」她咬住下唇,卻止不住眼眶的淚,傷心得好像那疤是在她臉上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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