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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什麼意思?」戰青蛾眉微蹙。

  「秦兄托各位運貨至長安、碰巧蕭某欲往長安訪友,秦兄便提議在下與各位一同北上。」蕭靖趕在老頭再度插嘴前開口,將臨時想出來的藉口說了出來,省得還沒出航便被人趕了下去。

  「你是監工。」她嘴角揚了揚,眼中帶著譏俏,直接拆穿了他的藉口。

  蕭靖有一瞬的尷尬、但很快便恢復過來。他微微一笑,乾脆光明正大的承認,「是可以這麼說。」

  戰青伸手將被風吹到前頭的髮絲掠到耳後,直視著他道:「放心,我沒那麼不近人情。揚州城的商家以往沒和咱們做過生意,不信任咱們,派個人跟著也無可厚非。你要上船當然可以,不過……。」她頓了一下,然後將這位身穿長袍、書生打扮的傢伙上上下下給審視了一遍。

  哼,白面書生一個!這姓蕭的身子單薄異常,怕是那長袍儒衫下也沒幾兩肉,就算是會武,大概在船上待個兒天就會受不了了。

  戰青唇邊禁不住浮現一緘諷笑,繼續道:「這是商船不是客船,談不上什麼舒適,若途中太過顛簸,還望蕭公子見諒。」

  這還是第一次有姑娘家這般打量他,未了還露出輕視的眼神,蕭靖心底可真是有些尷尬。但誰要他和這些個袒胸露背的船員比起來,看上去的確是有點兒弱不禁風,也難怪人家會一副瞧不起他的摸樣。

  雖然說他那男性自尊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給它受了傷,不過,總不能要他為此就脫下長袍,顯示自己也是有一副寬厚結實的胸瞠吧?

  他淡淡一笑,乾脆扮書生扮到底,文質彬彬的對戰青打躬作揖,「有勞戰姑娘費心了,蕭某會盡力適應的。」

  看不順眼他逆來順受的笑臉,戰青皺了下眉頭,「咱們明日卯時開船,希望你不要遲到。」

  「知道,謝謝戰姑娘。」他又拱了拱手,仍是笑臉迎人的對她彎腰鞠躬。

  戰青眉頭擰得更深,卻不再對地說些什麼,一轉身靈巧地跳回原先那艘船上,那老頭見狀忙喊道:「丫頭,你讓這小子坐哪艘船啊?」

  她頭也不回的拋下一句,「隨便,看蕭公子高興待哪兒便往哪兒侍,二叔你自個兒看著辦吧!」說完,她便一溜煙的消失在船艙之下。

  自個兒看著辦?

  祁士貞揚眉,拎著葫蘆側頭看蕭靖,眼底閃過狡猾的神色,……賊笑著問道:「小子,你想坐哪艘船?」

  蕭靖但笑不語,只伸手指指前面那艘戰青剛剛才跳過去的戰家主船。

  嘿,他就知道!

  祁士貞的嘴咧得更開,「那你去收拾一下行囊,明早到船上找咱吧!」

  翌日晴晨,卯時一至,所有的貨就都上了船,戰家載貨船隻也一刻不差地收錨起航。此次貨運為試驗性質,是以也沒商家敢一擲千金,大部分的貨都是不怎麼值錢的,米糧雖有,但不占多數,貨物說實在的也不算多,只載滿了三艘舶,戰家其餘船隻仍停泊於揚州城外的河岸邊。

  揚子江上好風光,河面波光鄰鄰,反射著金黃晨光,遠處有些單桅帆船滑行過江面,岸上則能見到幾位農家人挑著萊擔子往揚州城的方向行去,顯然是要去城裡販賣。

  在這樣清新和煦的早晨,戰家船隻穩穩的揚帆順風向前行駛,沒多久,便通過水鬧駛進了運河河道,見一切順利進行,戰青也就進了艙房自個兒忙去了。

  她這廂人才進門,隔房的蕭靖便踏出門口,到了甲板上。

  岸上楊柳青青隨風飄蕩,偶有農家的水鴨在河上嬉戲。一隻母鴨帶著一童小鴨優遊穿梭楊柳暗影間,不時挽頭入水叼食著水草;河岸遠處的青草地上也可看到羊兒漫步其中,黃牛低頭緩緩嚼著青草,見到貨船駛過,也只用那烏黑清亮的大眼瞄了一下,便又繼續專心地進食。

  蕭靖負手立于船舷邊,望著眼前優閑的景色,微微露出淺笑。這些年,他走遍大江南北,但此時此刻,卻還是覺得江南好;這裡沒有西域的黃沙、滾滾、烈日驕陽,也無北方的天寒地凍、戰亂紛擾,連流民匪寇都比北方少了許多。

  看著這樣太平的景象,實在很難想像其他各地是連年災荒、俄殍遍野,他想趕半年前一路從西域回到長安時所見到的大批流民、匪寇,臉上笑容不由得一斂,輕歎一聲。

  唉,人與人之間的爭鬥真不知何時方能罷體?

  「你知道這條運河叫啥名嗎?」

  蕭靖聞言回首,便見到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二叔」,他微一頷首,淡笑答道:「若在下沒記錯,應是叫山陽瀆。」

  「沒錯。」祁士貞贊許的點頭,「山陽瀆其實就是邢構,本為春秋戰國時期吳王夫差派人所鑿,後於前朝大業三年再加擴展,溝通了揚子江與淮河。咱們現在便是北上往惟河而去,然後從淮河接上通濟渠,再由通濟渠北上至洛陽,於洛陽卸下其中幾位老闆的貨,跟著才由洛水轉經黃河西行至廣通渠而入長安。你是要在長安下船,是吧?」

  「是的,前輩。」蕭靖有禮的點頭回道。

  祁士貞拿起葫蘆灌了一口老酒,瞄他一眼這道「甭叫我前輩。整天前輩、前輩的,聽多了我可是會背的。咱性姓祁,船上的小夥子都叫我二爺,你跟著他們叫便行了。」

  「是,二爺。」蕭靖微微一笑,頓了一會兒才開口問出心中所想的,「聽二爺的口氣,像是十分熟悉這些河道?」

  祁土貞哼笑了一聲,「豈止熟悉,咱可是曾在這些水溝中待上了十幾年。當年那狗皇帝聖旨一下,咱們這些小老百姓便被抓來挖河道,這一挖,便是十數年,每日睡醒,便是挖土搬石,到了放飯的時間,人人餓得兩腿發軟,吃的卻是稀米爛粥!我十二歲被抓來上工,直至二十五歲身子卻還瘦小得像個孩兒,若非後來遇到了咱師父,老子我幾十年前早死在這河底啦。」

  原來還有這段原由,看來戰家並非對河道不熟,有這位祁二爺在,這幾條河這對他們來說是不成問題的。

  蕭靖看著甲板上的船員們輕而易舉地操縱著繩索、調整角度讓詭竽上的主帆吃著風順行北上,不由得佩服起戰家船員們操船的熟練技術。

  祁士貞瞥了蕭靖一眼,繼續說:「你們這代可幸福啦,出生時已是戰亂將盡。雖然說這些年天災不斷,但是天災怎樣也不比人禍可拍,至少目前在位的皇上還不錯,不只有雄才大略,更懂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積極推行輕瑤薄賦、與民休養生息,相信再過不久,各地流民盜匪層出不窮的情況應能逐漸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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