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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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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應著他,以所有他用的方式。 這一生,從來不敢奢望,不敢去想。 他以為能夠有她一起,已經很好。他不敢求心,不敢求愛,她願意同他一起,他已萬分感激、無比珍惜。誰知她竟願給更多,那麼多、那麼多……對她的情感,滿溢於心,充塞全身上下。 他小心翼翼的幫她擦乾身體,讓她也幫著他,然後拿衣服將她包起,抱著她穿過院子,回到兩人的小屋,和她一塊兒上了床。 她蒼白的小臉,有著深黑的眼圈,雪白的身子似在這些天,又瘦了一些,教他既心疼又不舍,完全無法讓自己的手離開她,忍不住總一再觸摸她的身,撫摸她的臉。她也如他一般,小手總在他身上、臉上游走,好像怕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消失不見。 她沒有說話,躺上床後就沒了,可一切盡在不言中,他能清楚從她溫柔輕撫著他的小手,感覺到她的情意,在她水漾的黑眸中看見像他一樣的深情。 然後,她蜷縮在他懷裡,小手環著他的腰,讓心貼著心,終於因為疲倦和安心而睡著。 他小心的擁抱著她嬌小瘦弱的身子,一顆心好熱好熱,連眼都是熱的。 這麼多年來,他在戰火中失去一切,喪失希望與尊嚴,可她全為他找了回來。他閉上眼,呼吸著她的氣息,感覺著她的心跳、她的溫暖。 這一刻,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受苦是為了什麼,所有曾受過的苦與痛,怒與傷,都不再重要,因為他遇見了她,因為他擁有了她,因為她愛他。 再醒來,天已黑—— 有人在敲門,怕吵了她,他下床抓起長褲套上,門外的人是鐵木爾。 「大哥,抱歉,我也不想擾你,但幾位商會的大老闆,在酒樓裡辦了一桌,宴請了別兒哥大汗,希望你和嫂子也能在場。」雖然不想離開她,可他是大隊長,必須要在場,但他不覺得非得要她一起。他回床邊穿衣,打算自己去,她卻已經醒來,也下了床。 「你再睡會兒,那場合,只是應酬,你不需要在場。」他知道她很累,必是幾夜都沒合眼,才會一沾枕就睡著。 繡夜搖了揺頭,替他拿來衣袍,替他穿上,在他身前為他綁著腰帶,昂首凝望著他的眼,悄聲說。 「我想和你一起。」他喉微緊,不覺握緊了她的手。 實話說,他也想和她一起,他這一輩子苦了太久,能夠擁有她,總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受,恍若猶在夢境。 所以,他也為她穿上了衣,為她梳了發,然後緊握著她的手,和她一塊兒出門去應酬。 大街上,處處張燈結綵,宛如慶典。 雖入了夜,仍到處都有人在烤肉喝酒,在街上生起營火,一起歡唱跳舞。他倆到酒樓時,大老闆們已經早就到了,繡夜其實不是很注意那些男人說了什麼,她仍覺得累,所以只是握著他的手,依偎在他身邊。 就在此時,別兒哥大汗也來了,幾位蒙古將士,全副武裝的跟在他身後。 那北地之主,虎背熊腰,唇上蓄著短胡,嘴下也蓄著山羊胡,一雙眼黑得發亮,一臉精明幹練。繡夜瞧見他一愣,才發現他是先前在戰場上,同張揚說話的男人。 她雖然聽說蒙古人多驍勇善戰,卻沒想到這人身為大汗,竟也會親上戰場。 那大汗一看見他,立時大步走了過來。 「張揚!好兄弟!你這一仗打得好啊!」說著,一邊還大力的拍著他的肩。 他聞言,立即躬身抱拳,沉聲道:「此役皆是大汗之功,若無大汗傾力相助,張揚定也束手無策。」他當兵多年,心知在上位者,都愛聽好話,即便有功,定也不能居功。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旭烈兀殘暴不仁,教拉蘇那小子也學成一個德行,我此番前來,便也是為大夥兒出一口惡氣!」聽著這男人此番說法,他沒有戳破別兒哥三日前便已率大軍抵達,卻刻意停在三十裡外觀戰,等收漁翁之利的心機。 他只是將頭擺得更低,再道:「大汗聖明。」 「好了,好了,把頭抬起來吧。」他呵呵笑著,又拍了下他肩:「咱倆兄弟,一塊兒進去好好吃上一頓,喝上一回——」聽到此話,他方收回手,把頭抬了起來,卻見那黃金斡爾朵之主,轉身之前,忽又將視線停在他身後,特別問候了站在他身後的小女人。 別兒哥瞧著她,露出微笑。 「這位,就是夫人吧?我聽人說,你聰慧斕淑、膽大心細,幾度助大隊長輕取拉蘇精騎,就連城門上那床弩,也是你精心設計,實是這次大戰的幕後功臣哪。」 繡夜心頭一驚,鎮定的道:「大汗誤會了,小女子只是記得兒時曾看過書中有圖,便依樣畫葫蘆,冒險一試,也多虧了城裡幾位工匠老師傅,手好藝巧,方能大成,並非小女子精心所為。」 「你倆夫妻,倒是同樣謙遜。」 別兒哥笑著說完,沒再多問,轉身就進門去了。 她提著一顆心,知他也如此,可這一餐飯,不能不吃,夫妻倆隨那別兒哥大汗,在商會大老們盛情歡迎之下,一起入了座。 在那之後,別兒哥再沒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過,倒是酒酣耳熱之際,一再提及,希望張揚能到他帳下,為他效命。 「若能得你這員猛將,那我便不虛此行了。」 「謝大汗厚愛,可張揚只是一介武夫,幸得薩比爾等諸位老闆提攜,方能在此當一隊長,就連手刃拉蘇,也是僥律——」 「你這小子,就別再自謙了,我知你是阿朗騰,你在拉蘇手下多年,他嫉你之才,方虧待你,讓你只當個小小的百夫長。可在我的汗國,那自是不同,有能力者,便能位居上位。你此役率我軍大勝,我瞧得一清二楚,你有大將之風,威猛無敵,領兵破陣,如入無人之境。你若來我帳下,我立即將前軍五千鐵騎,交於你來統領!封你為前鋒將軍!」 商會大老們聞言,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沒人敢開口多說一句。雖然他們大夥兒都不願張揚離開,可這別兒哥是大汗,今日又特舉兵前來,在飯局上又已言明,只要他們年年納貢,便會派兵駐城。再且,人家大汗都說要封張揚做大將軍了,自古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他們即便依仗張揚,也不好多言。 畢竟,當一城的守衛大隊長,和做汗國的大將軍,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果然,下一瞬間,就見張揚再次抱拳,單膝跪地,低頭拱手稱謝。 「謝大汗厚恩!」 夜深了—— 除了微笑,繡夜不讓自己露出任何驚慌、不安,他回座之後,沒看她一眼,只悄悄在桌下,握緊了她的手。 那一餐,吃到很晚,烤肉上了一回又一回,酒水更是不曾少過,人人都喝到臉紅耳熱,一再恭喜他這新上任的將軍。 到得半夜,別兒哥在酒足飯飽之後,方帶著部下,盡興回到城外大營。 張揚和繡夜,與一干老闆,一路送到了城門口,才行折回。回程上,幾位老闆對他即將離開,盡皆長籲短歎,但仍給予他祝福和恭賀。 行到途中,兩人又被在市集廣場上聚集的百姓拉住。 「大隊長!夫人!快快,吃吃我烤的肉——」 「大哥!嫂子!來啊,和咱們一塊兒幹一杯——」市集廣場上男人們彈起了樂器,女人們唱起了歌,男人與女人圍著那營火跳舞,他沒有拒絕,反拉著她上前,擠進了人群之中,甚至牽握著她的手,和那些熱情的人一起跳舞。 她不會跳舞,從來沒有跳過,可她盡力配合,他和她舉著手,和人一起拍手、歡笑,一同唱歌。 她從沒看他這樣笑過,從沒聽過他開口唱歌,她真希望是在另一種場合之中,真正慶祝的場合之中,看他真心開懷大笑,聽他開口唱歌。 同他」般,她也注意到了,有幾個人從出酒樓之後,就一路跟著他倆。 火光映照著他的臉,照亮了他的眼,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她能從他眼中看見。他要走。 他要為了她,為了保她,放棄那成為人上人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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