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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繡夜猛然回神,慌張得起身退開,甚至因為太過驚慌而差點跌倒,但他及時撈住了她。

  他被她嚇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咆哮出聲:「該死!你在做什麼?你會害自己摔死!」

  「放開我……」

  天還未全黑,他會看到的,看到她有多醜,記起她有多醜,她知道。

  繡夜慌張的試圖在他懷裡轉身,他讓她轉了,可大手又上了她的腰背,她試圖將他的手從背上拉下來,但他不讓,他的手穩穩的抓握著她的腰,眼裡驀然浮現火氣、領悟和惱怒。

  「天殺的,是為了我說過的話,對不對?!」她小臉煞白,瞬間僵住。

  他知道他是對的,她的行為和表情都告訴他,他是對的,她該死的為了不讓他摸到、不讓他看見她的背,才會突然從他身上跳了起來,還差點摔死。

  「該死!我說過了,你很漂亮,一點也不醜!那只是我為了阻止你爬上別的男人的床才說的謊!」她看著他,環抱著自己,小臉蒼白的說:「我知道它很醜,我摸得到,也看得到一些。」

  他惱怒的瞪著眼前倔強的小女人。

  他受夠了!

  他今天一定要解決這件事,這實在太過荒唐,她和他同床共枕那麼久,怎麼還會以為她背上的傷會影響他對她的欲望?

  看著她自卑的表情,隱含痛苦的眼,他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沒有用,只能強迫她轉身,掌握著她的腰,低頭親吻她傷疤累累的背。

  「你做什麼?放開我!」她抽了口氣,驚慌的扭動閃躲著他熱燙的唇舌,可他力氣太大,還將她壓到了牆上。

  「張揚,你不需要……啊……」

  「看,就算你全身上下都是疤,也無法阻止男人想要你,無法阻止我想要你。老天,甚至你身上依然傷痕累累,虛弱又蒼白,全身高燒不退的只剩一口氣時,我滿腦子都只想著要上你,就連那冰冷的溪水也無法澆熄我的欲望。」他的話,讓她顫抖。

  「在那條溪裡?」她啞聲喘著氣問。

  「是的,就在那條溪裡。」他貼著她的耳,坦承道:「你讓我覺得自己真的是頭野獸,就只是頭禽獸。」這話,一點也不甜蜜,卻讓她全身發燙。

  她將臉擱回他肩頭上,任他安撫著自己,熱水輕輕蕩漾著,她閉上了眼,聽著他的心跳,慢慢放鬆下來,一不小心就睡著。

  當她醒來,已是半夜三更,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將她抱回房裡,又怎麼讓她躺上了床。

  她也不是特別在乎,只在乎他仍在身邊,擁抱著她。

  她感覺著他的心跳,聞到他身上殘留著煙味,即便洗了澡,仍殘留那煙味,心又悄悄收緊。

  無法自已的,她抬手偷偷撫摸著他有些被燒焦的發尾,然後是他臉上沒完全洗淨的煙灰。

  真傻——

  這男人,怎麼這麼傻。

  自個兒沒顧好,就只記得顧她。

  誰能想到,像他這般粗魯不文的武夫,竟是這般貼心的男人?竟能有這樣的深情?

  初相遇,還以為他冷血無情,到頭來,這男人卻為了她,什麼也做盡。

  忽然間,一股莫名的衝動上湧,讓她輕手輕腳的爬下床,簡單穿上了裡衣,點亮了燭火,抽出了一張紙,磨了墨,提起筆,開始畫起圖來。

  那個在桌前俯首畫圖寫字的女人,是如此專心,以至於沒有察覺他已醒來,還下了床。

  風透進了窗,拂上了她的身,教她不自覺瑟縮,但她依然堅持的畫著。

  他奇怪她半夜爬起來在寫什麼、在畫什麼,竟讓她專心至此,湊近了看,便愣住了。

  他認不得那些字,但看得出那是城裡的地圖,她已經畫好了地圖,正在畫一個他從來不曾見過的東西,一種器具。那是一個很大的木箱,還有管子伸到箱子裡,箱裡有液體,上頭有個像唧筒的東西。

  她那麼專心,他不想打擾她,便坐在她身後,替她擋著涼如水的夜風,陪著她,等著她。

  繡夜畫完最後一筆,才發覺身邊變得異常溫曖,不知何時竟不再有風吹來,只有規律的溫曖吐息,她一怔,回首才看見他盤腿坐在身後,都不知坐了多久。她莫名紅了臉,問:「你起來了?怎不叫我?」

  「你在忙。」他說。

  她心一抖,只見他抬手,撫著她冰冷的小臉。「你在畫什麼?」繡夜輕咬著唇,掙扎半晌,方道:「望樓,我只是加了輪子。」

  「我知道望樓長什麼樣子。」他指著她最後畫的那張圖,道:「我是指這一張,它看起來像猛火油櫃。」她都不知他曉得什麼是猛火油櫃,可既然他長年爭戰,知道這戰爭用具也是自然。自古至今,武器總是傳播的最遠、最快。

  她垂下眼,輕咬著唇瓣。

  「那是什麼?你畫的是什麼?」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撫著她微顫的唇,問「告訴我。」她握緊了筆,深吸了口氣,這才抬眼瞧著他,道:「我把猛火油櫃改了,加了些東西,讓它能裝水。油櫃只能裝三斤,但水櫃加長加寬至五十斤,只要將其放至望火樓上,每兩百步,便置一車樓,派人看守,晝夜輪班四望,若遇火,便能以馬拉行至失火處,由望火樓上以水櫃噴水救急滅火。」望樓是戰時建來偵察敵情用的,猛火油櫃則是打仗時,專門拿來放火用的,推拉上面的唧筒,便能讓油與火往前噴發,如火龍一般,令所觸及之處,燒得片甲不存。

  他沒想過可以這樣做,沒想到她竟把望樓和猛火油櫃相結合,把這兩種戰爭用具,改成了救火車樓。

  他看不懂大部分的字,但知道她在那圖上注記著各種數字,他知道那應是詳細的尺寸,那不是一般的塗鴉,她畫的東西極為精細,注記的數字萬分詳盡,連裡頭的每一個細節,她都將其拉出來,放大畫好,再標注尺寸。她還在水櫃外頭加了鐵箍,強化其強度。

  他相信他若拿去給木匠看,他們定能依圖做出真實的東西。

  水在草原荒漠中極為珍貴,沒人會想要這樣用,但這兒在雪山腳下,終年都不缺水,那表示這張製圖是可行的,而且是極為實用的救火車樓,他走馬爭戰多年,到過無數個國家,從未看過像這樣的東西。

  他愕然的看著她,問:「你為什麼懂這些?」

  她沒有回答,只是抿著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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