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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熱淚,莫名濕了眼眶,她閉上眼,虛弱的靠在這個男人身上。

  她知道,在內心深處,早在他為了她傷了拉蘇,叛逃軍營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信了他,她清楚他並沒有那麼糟,和他相比,製造武器的她,手上染的血並沒有少到哪裡去。

  「對不起……我很抱歉……」

  這句悄然的囈語,讓他心頭發慌,不敢相信她竟然在道歉,再顧不得掩藏行跡,他挑了一條最快最方便的路途直奔山中隘口,星夜兼程的越過那最後一座山巒後便直接下山。

  他花了兩天一夜才下了山。

  山下比山上溫曖許多,但懷中的女人時冷時熱,還不時顫抖,即便他喂她吃了他所知道的退燒草藥,也沒有好轉。

  那座廢棄的古城不是他記得的樣子,但那裡有人,非但有人,人還很多。

  大街上人來人往,聚集著不同的民族與人種,為了不引人注意,他以披風緊緊包裡著她與自己,不讓人因他身上的戰袍多看兩眼。

  進城後,他抱著她下馬,找了個賣酸奶和大餅的攤商詢問。

  「這兒哪裡有大夫?」

  「大夫?之前是有個大夫,但上個月他就過世啦。」他心頭一沉,只能先找個地方住下,正當他轉身要走,那攤商的老婆看著他抱在懷裡的人臉色萬分蒼白,不禁叫住了他。

  「大爺,這兒現在雖然沒大夫,不過城東烏鴉巷那兒住著一位巫女,雖然她脾氣不太好,但我之前得了風寒,給那巫女看兩天就好了,要不你去那兒試試。」

  巫女多是懂點醫術的,況且現在他也沒得選,懷裡的女人一直在發抖,情況越來越糟,他開口間。

  「城東哪裡?」

  「屋頂上停了一堆烏鴉的那戶就是,很好認的。放心,那些烏鴉不擾人的,只是看著挺嚇人就是。」他謝了那位大娘,抱著她重新上馬,策馬騎了過去。

  那巫女住的地方真的很好認,不像城裡其他地方都顯熱鬧,那整條街到處空蕩蕩的,就街尾那戶大院的屋瓦上停了好幾隻烏鴉。

  寒風呼呼吹過屋前只剩空枝的幾株大樹,將幾戶沒有人住的敞開房門吹得吱呀作響。那些直叮著人看的烏鴉在屋簷上動也不動的,只讓這兒看起來更加蒼涼可憐。

  他策馬來到門前,抱著她下馬敲了敲門。

  沒人應門,只有一隻烏鴉振翅對他張嘴叫了兩下,那烏鴉一叫,其他烏鴉也跟著拍打翅膀叫了起來,一時間嘎聲四響,幾根黑羽隨著落了下來。

  換作旁人,大概早就嚇得轉身逃跑,但他看也沒看它們一眼,只是抬手用力再槌了幾下大門。

  那厚實的大門在他敲到一半時,突地應聲而開。

  「大清早的,吵什麼吵。」

  一聲冷斥,瞬間讓群鴉安靜下來。

  他朝門內看去,只見一個身著黑衣的女子隔著整個前院,站在敞開的廳門前。那女子劍眉朗目,容貌極美,卻異常白皙,身著黑衣的她站在陰暗的屋簷下,看起來像是只有那張白臉飄淳在那裡。

  「什麼事?」她瞪著他,張開那張粉色的唇,冷聲斥責。

  這女人怪異得很,這麼冷的天,她仍赤著腳,像是一點也不畏懼這嚴寒。但巫醫都很論異,至少她脖子上沒串著人骨,腰帶上也沒曬乾的耳朵或鼻子。

  事實上,她說的是漢語,穿的是漢服,真絲織造的黑衣裙邊,還有著若隱若現的細微刺繡。

  「你會醫病嗎?」他開口問。

  那巫女看向他懷裡的女人,然後看了他腰側一眼,冷聲問。

  「你是兵?」

  他抿著唇,幾乎想側過身,遮住那把斜背在身後的大刀,但最終仍是沒有動,只看著那女人回道。

  「不是。」

  她瞅著他,那一刹,他害怕這女人會因為他是兵而拒絕救她,恐懼攫住了心,他嗄聲開口,懇求。

  「拜託,請你救她。」

  「她是你什麼人?」巫女睨著他,問。

  他眼一緊,張嘴吐出四個字。

  「她是我妻。」

  巫女挑起右眉,半晌,方一甩袖轉身回到廳裡,冷冷丟下一句。

  「進來吧。」

  他心頭略松,在那些聚集在屋瓦上的烏鴉注視下,抱著懷裡的女人走進去。

  屋子裡沒有高桌高椅,只有平整的厚木鋪成的地板,正中央有個地爐,上面從梁上垂掛著一支厚實的鐵鉤,鉤裡掛著一隻鐵壺,但爐裡沒有生火,只有清冷殘灰。

  這屋裡的左手邊,一整牆都是方正的小抽屜,他知道那是漢醫的藥櫃,差別在上頭沒用毛筆寫下藥名。

  忽地身後敞開的大門驀然被關上,他警覺的回身,卻沒看到任何人。

  「把人放下。」前方的黑衣巫女開了口。

  他回頭,看見她已在地爐旁鋪了一張氈毯,跪坐在那裡,冷眼看著他。

  這女人讓他不安,但懷裡的她自一個時辰前就已昏迷不醒,他不得不依她所言,將繡夜放下。

  當他試圖放手,她呻吟出聲,他反射性握住她的手,她瞬間安靜下來。

  那女人看見了,但她一言不發,只從黑色的袖子中,伸出白皙的小手,拉開遮住繡夜頭臉的披風,掀開她的眼皮,握住她的下巴,橇開她的嘴看了一眼,然後握住她另一隻手腕,把了一下脈。

  跟著就從懷中抽出一隻皮革,擱在地板上攤開來,皮革裡滿是大小、粗細、長短皆不同的銀針。

  她動作熟練的拿銀針在繍夜身上紮了好幾針,見她連頭頂也要扎針,他忍不住伸手擋了一下。

  女人抬眼瞪他,唇微掀,聲極冷。

  「你還想不想她活?!」

  他想,但他沒見過有人把針插在頭上還能活的。

  她冷哼一聲,將銀針夾在手指中,直起身子:「現在是你來求我,可不是我搶著救,若不想救,你現在就可以把她帶出去。」他眼角微抽,瞪著她,緩緩收回了手,緊握成拳,沉聲道。

  「她若死了,我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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