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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馬上很顛,他的速度很快,卻依然沒有往大門那兒騎去,她很快發現,他掉轉了馬頭,朝原先來時處騎去。

  那裡烈焰依然沖天,人們紛紛忙著救火,見他折回來,有士兵回身抽刀拔劍,他沒有停下,只揮動手中長柄大刀,將擋路的人橫掃開來,黑馬勇猛無比,沖過人牆,且停也不停就往大火裡沖去。

  她驚得倒抽口氣,他在這時策馬飛躍而起,馬身傾斜,她害怕掉下去,不由得抓他抓得更緊,將臉貼靠在他背上。火焰襲來,橘紅色的火舌舔過她的臉、她飛揚的長髮,她以為會燙,但他策馬跳得很高,幾乎高過了大火,而它們只是輕輕拂過,只存在一個呼吸之間,轉瞬就消失在身後。

  馬蹄重重落地,不停。

  她回首,才發現那高大的柵牆已經被炸出了一個缺口,而他策馬躍出了那裡。前方仍有軍隊,但這裡的人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是從外攻來的敵軍,而是從前軍大營裡跑出來的。

  他是阿朗騰,每一名士兵都認得他,每一個人都知道他。

  雖然有些人反應較快,勇敢的試圖阻擋他,但才舉刀已經被他打倒,而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人,因為看見是他而忍不住往後倒退,他搶得了先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大部分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從大門口衝殺了出去。

  這一夜,無月。

  營區外,一片黑暗。

  但事情沒有這麼容易,身後的大營騷動著,她回頭能看見烈焰火光沖天,看見牆上已有成排的弓弩手搭起箭矢。

  下一刹,箭矢如雷雨般,撲天蓋地而來。

  她看得頭皮發麻,不禁抓得他更緊,在風中大喊。

  「箭來了!」他壓低身子,驀地扯緊韁繩,迫馬急轉。

  兩人一馬,以些微之差,躲過了第一波箭雨。還沒來得及喘氣,第二波箭雨再來,比第一波更多、更密。

  他以迂回之勢,左沖右轉,躲過第二波,然後第三波,近身的都被他以長柄大刀打落。

  曲折前進雖然能躲過箭矢,卻也無法快速遠離。

  當兩人幾乎快脫離箭矢所及之地,她看見大隊騎兵已從大門策馬追趕而來,蒙古騎兵個個善騎能射,他們一人一馬,速度遠比兩人一騎要快上許多,眼看騎兵隊越來越近,有人已在拉弓搭箭,看得她心頭狂跳。

  他這時不能慢,不能如先前那樣曲折前進,他一慢,兩人就會被追上。

  她從來沒在馬上射過箭,她甚至不太會騎馬,但這時已沒有時間讓她害怕與思考,她鬆開了緊抓著他的兩隻手,抓下斜掛身上的長弓,抽出腰上箭筒的長箭,回身拉弓,貓准。

  風很大,馬上極顛簸,她射出第一箭,結果卻因為重心不穩,摔下了馬,她以為自己會當場摔死,她能看見他踩在馬鎧上的靴跟,一顆心在瞬間差點跳出喉嚨,但他在她翻落時,及時回身伸手榜起了她,將她抓到了身前,讓她跨坐在他腿上。

  「你瘋了嗎?!」他在風中對著她咆哮。

  她心頭狂跳,不由自主的緊抓著他的脖頸,卻也同時注意到她能從他肩上看見後方追兵,而他的手穩穩的抓握著她的腰。

  她看著他背光的臉龐,張嘴大喊。

  「別放開我!」

  說著,她放膽讓自己再次鬆開雙手,將大弓翻過他的肩頭,再一次的從腰側箭筒抽出箭矢,搭上弓弦。

  「狗屎,你不可能在這種姿勢下拉開——」

  他話未完,她已抬腳踩住弓臂中央,拉開了弓弦,透過他的肩頭上方,瞄準。這一次,長箭嗖地疾射而出,破空。

  她以腳開弓,將弦張到了極致,比人手力氣要大,射程也相對更遠,雖然因為馬上太顛,準頭不是那麼夠,但她看見那支箭擦過了最前頭那名騎兵的臉。騎兵隊沒有停下,仍在追,甚至也射出了箭,但箭羽還沒觖及兩人,就已落地,差了至少三丈那麼遠。

  發現她竟在這種姿勢下拉開了弓,他吃了一驚,不再阻止她,只穩穩抓抱著她的腰,策馬往前飛奔,改口道。

  「別抓跑第一的,抓中間那些!」

  她再抽一箭,瞄準。

  這一次正中一位騎兵的左臂。

  她的射程比他們遠,當她與他持續往前跑,他們往前追,她的箭距會因他們靠近而快速縮短,反之他們的會變長,而她的準頭越來越好。

  她嚇到他們了,她知道。

  他們的箭碰不到馬尾,她的箭卻可以輕取來人性命。

  「現在,射跑最前面的那匹馬!」

  他告訴她,她再次抽箭,再次以腳開弓,又射一箭。

  這箭射翻了最前面的那匹馬,馬匹中箭倒下,牽連了後面兩騎跟著摔倒。

  幾不可覺的,騎兵的速度慢了下來,他卻沒有。

  兩人一騎在黑夜中快速奔馳著,她依然全神戒備,抓著弓,拿著箭,然後就在這時,她看見天上風中開始夾帶著某種東西,一開始她辨認不出那是什麼,跟著才發現那是雪。

  下雪了——

  寒風呼嘯著,刮來片片雪花,先是幾片,然後是一些,跟著在轉眼間已開始遮蓋視線。

  她無法置信的仰天看著漫天的風雪,只見前軍大營的火光越來越遠,騎兵隊也越來越遠。

  一時間,淚濕眼眶。

  她放下大弓,坐在他大腿上,以雙手緊抱著他,將腦袋貼靠在他肩頭上,終於能稍微喘口氣。

  「下雪了……」

  她告訴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她猜他知道,他一定也看見了,看見了那漫天的雪,但她忍不住就是想說。

  下雪了,她知道這場雪會讓那些騎兵暫時撤退,就算他們不退,大雪也能垵蓋兩人的行跡。

  雖然她不知道該如何在天寒地凍的大雪中生存,但至少已經有了一線希望。

  那男人沒有回答,沒有開口,但他收緊了抓抱著她的長臂,然後策馬帶著她奔馳進大雪紛飛的黑夜中。

  夜很黑,風雪時大時小。

  他策馬不停,在雪夜中騎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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